索恩的全球监控网络捕捉到数条从中村修平所在的“蛇窟”基地发出的、指向性极其明确的加密指令,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:
? 指令一: 立即激活所有长期潜伏、处于“深度休眠”状态的暗桩特工,授权其动用一切必要手段,不惜任何代价,在全球范围内搜寻田中健和黑崎的准确踪迹。
? 指令二: 授权动用“须弥会”时代封存的、被视为双刃剑的“蜂群”自主追踪系统。这是一种基于目标生物信息素残留和微弱量子纠缠效应原理的、造价高昂且极难防范的持续性追踪技术,一旦启动,不达目的誓不罢休。
? 指令三: 向全球所有阴影世界的中介人、情报贩子和亡命之徒,放出天文数字级别的天价悬赏,目标死活不论,但必须提供无可辩驳的实证。
更令人不安的是,索恩布设在修养所外围海域和空域的被动传感器阵列,几乎同时检测到多个无法识别、能量特征诡异且具有低可探测性的信号源,正在远距离上反复进行扫描和定位试探,显然是在进行最后的确认。
“是‘蜂群’系统的先导探测单元。”黑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,“中村修平这是彻底疯了,要跟我们玉石俱焚。他动用了压箱底的东西。我们必须在他完成最终坐标锁定的那一刻之前,彻底消失。”
危机感如同实质的寒潮,瞬间席卷了整个修养所,将这里短暂的宁静击得粉碎。这个他们赖以喘息片刻的避风港,已然彻底暴露在毒蛇冰冷而怨毒的视线之下,每一秒都可能是最后的时刻。
转移已成必然,刻不容缓。但在决定去向的关键时刻,团队内部出现了短暂却异常激烈的争论。
索恩的全息投影清晰地列出了几个位于不同大洲、绝对安全、设施尖端且完全在他掌控之下的秘密安全屋坐标,每一个都堪称完美的避难所。
然而,黑崎却指向全球地图上一个位于东南亚海域、被标记为混乱与机遇并存的港口城市——“熔炉”。
“去那里。”他的声音坚决,带着一种对刀尖跳舞生活的熟悉,“那是法外之地,情报黑洞,也是‘影逝众’势力触角相对稀疏的区域。我有连中村修平都不知道的根基,一个用无数假身份经营多年的安全点。更重要的是,我们不能只依赖网络情报,我们需要线下的人,需要呼吸到真实世界的污浊空气,‘熔炉’能提供索恩网络之外的东西。”
“太冒险了!”神谷直人几乎跳了起来,脸上写满了不赞同,“那是漩涡的中心!我们一旦卷入,再想脱身就难了!”
“我赞成黑崎先生。”埃琳娜却出人意料地表达了支持,她目光锐利,“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。中村修平一定会预判我们躲进更深的阴影,反向跳入混乱,反而能打乱他的节奏。而且,要摸清‘朱雀会’和‘暗影集市’的真实反应,没有比‘熔炉’更合适的地方了。”
就在争论趋于白热化时,田中健却缓缓抬起手,制止了所有人的发言。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而紧张的脸,最终落在舷窗外无边的黑暗上,声音里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疲惫与超然。
“这半年来,接连不断的生死搏杀,颠沛流离……你们,难道还不厌倦吗?”他轻声问道,话语却重重地敲在每个人心上,“如果我们此刻选择‘熔炉’,等待我们的,只会是中村修平更疯狂、更不计代价的追杀,我们将再次陷入永无止境的复仇漩涡,永无宁日。”
他转过身,目光变得清明而坚定:“我们要去的,必须是一个能让我们彻底斩断过往所有因果,而非卷入新的是非之地。一个能让我们……真正蛰伏起来的地方。”
他走向控制台,手指在星图上划过,最终定格在靠近东澜国沿海的一片标记为旧时代军事禁区的海域——“终焉之海”。
“去这里,”他的手指点在北江市海域外那片布满无人岛链的区域,“‘终焉之海’。这里曾是旧时代的军火试验场,如今是强电磁干扰区与复杂洋流交织的迷宫,天然隔绝外界探测。更重要的是……”
上原健太闻言,缓缓点头,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了然之色:“北江市……那里政通人和,百业兴旺,社会秩序井然。我们若能在此地改头换面,融入市井,无疑能得到最有效的休整和最可靠的隐蔽!”
田中健微微颔首,嘴角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:“你只讲对了一半。更重要的是——北江市近期正在大力推行‘荒岛变宝岛’的招商引资计划。任何外来投资者对一个无人岛——“望乡礁”的登陆考察与开发意向,都会被系统自动纳入合法合规的项目流程。我们以投资考察的名义登岛,非但不会引来怀疑,反而会受到地方政策的欢迎和保护。这片被时代遗忘的旧试验场,将成为我们涅盘重生最理想的摇篮。再猛烈的风暴,也吹不散那些藏身于秩序缝隙中的微尘。”
神谷直人听到这里,不禁击节赞叹:“妙啊!这才是真正的‘藏身于光’之策!中村修平算计再精,也绝料不到我们会迎着政策的风口,隐身于经济发展的洪流之中。北江的无人岛链,既是法理上的模糊地带,又是行政管理中的特殊区域,恰如《孙子兵法》所言:‘善战者,无智名,无勇功,胜于易胜者也。’我们不必再与追兵硬碰硬,只需借势而为,顺势而隐。”
“正如范蠡功成身退,泛舟五湖,不留痕迹。”田中健望向远方,目光深邃,“我们今日潜入这终焉之海,亦非消极逃避,而是以退为进,将自身化入这时代大潮中的一粒微尘。待到他日风浪平息,我们自岛礁深处悄然归来,便是另一番天地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况且,北江市与南江市毗邻,南江有我们几位故旧,关键时刻或可遥相呼应,这也是我们实施‘金蝉脱壳’,重塑根基的一个绝佳支点。”
决心已定,田中健转向索恩的全息投影,语气诚恳而坚定:“索恩先生,非常感谢您一直以来提供的庇护与支持。但我们不能永远依赖您的羽翼。是时候按照我们最初的约定,各自前行了。对您的酬谢,我会通过既定渠道安排。山高水长,我们后会有期!”
索恩静静地听着,投影上的面容看不出喜怒,他只是轻轻耸了耸肩,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:“oK. Uood. 保重,田中桑。” 没有多余的挽留或疑问,干脆利落,如同他做事的风格。投影闪烁了一下,随即熄灭。
计划迅速展开。所有个人物品被精简到极致,一切可能暴露身份的电子痕迹被彻底清除。一行人沉默而高效地准备着撤离。
就在这时,黑崎停下了脚步。他站在阴影里,目光扫过田中健、中岛惠子、神谷直人……这些曾与他并肩作战、历经生死的面孔。
“我就不同行了。”他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不容更改的决绝。众人愕然望去。“我在东澜国早已恶名昭彰,面目辨识度太高。跟你们一起去北江,不是隐匿,而是活靶子。‘熔炉’……才是我该去的地方。那里有我自己的路要走,有未了的恩怨要断。”他顿了顿,看向田中健,眼神复杂,“保重。希望下次见面,你我都能换个活法。”
没有过多的告别言语,男人之间的诀别,有时一个眼神就已足够。田中健深深看了黑崎一眼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很快,索恩安排的、经过特殊伪装、静音效果极佳的垂直起降飞行器,如同暗夜中的幽灵,悄然滑入休养所的起飞平台。田中健、中岛惠子、神谷直人、上原健太、埃琳娜等人依次登机。
舱门缓缓合拢。飞行器轻盈地升起,无声无息地滑入浓重的夜色之中,向着北方那片名为“终焉之海”的未知领域驶去。
与此同时,崖边之上,黑崎独自立于凛冽的寒风中,衣角被吹得猎猎作响。他默默地看着那架飞行器消失在远方的云层之后,仿佛目送着一个时代的落幕。良久,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旧的、边缘已被磨得光滑的怀表。打开滑盖,表盘内侧并非数字,而是镌刻着一幅精细的星图。他的指尖轻轻拂过某个特定的坐标点——北纬23.5度附近,那里,是“熔炉”的方向。他的眼中,重新燃起那种孤狼般的野性与决绝。他的战场,在另一边。
飞行器内,田中健透过舷窗,回望下方那片早已融入黑暗、再也看不见的休养所。那里曾是他们绝境逢生的短暂避风港,如今已是彻底逝去的过往。
“我们投出的石子,已然激起了涟漪。”他轻声对身边的中岛惠子说,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波澜,“但这涟漪最终会涌向何方,已非我们眼下所能掌控。现在,我们要做的,是沉入水底,静待重生。”
飞行器调整姿态,彻底没入云海,将过去的杀戮、背叛与喧嚣统统抛在身后,义无反顾地驶向那片象征着沉寂、蛰伏与未知新生的——终焉之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