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史密斯先生的嘴角，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。他要的，从来都不是一个完美的答案，而是制造分歧和拖延时间的借口。
虚拟会议室中，死一样的寂静持续了整整三分钟。
中村修平的虚拟影像已经恢复了平静，但那平静之下，是比暴怒更可怕的、酝酿着杀机的深渊。他没有再纠结于那些丑闻备份，仿佛那只是棋盘上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。他知道，田中健手里握着的，是一把足以将他彻底毁灭的钥匙，而他现在要做的，不是去抢那把钥匙，而是给田中健戴上另一副更沉重的镣铐。
“健君，”中村修平终于开口，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，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，“你很聪明，也很贪婪。但聪明和贪婪，往往活不长。”
他没有直接答应，而是先给田中健扣上了一顶帽子。
“黑曜石的欧洲网络，是我花了二十年心血建立的产业，它每年创造的利润，远超你的想象。你凭什么认为，一份足以让我身败名裂的‘备份’，就能换来这一切？”
田中健的红瞳闪烁着，他知道，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开始。
“因为它不是‘备份’，它是‘扳机’。”田中健的声音冷硬如铁，“老板，您和我都清楚，那份东西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，而在于它被‘公布’的时机。您现在最大的敌人不是我，而是那些正在盯着您位置的政敌和商业对手。只要那份东西存在一天，您就等于睡在火山口上。我不要您的产业，我只要一个能让我安身立命，并且……能随时‘按动扳机’的保险箱。”
中村修平的虚拟影像沉默了。田中健的话，正中他的要害。他要的不是钱，是安全，是制衡他的能力。
“好一个保险箱。”中村修平缓缓鼓掌，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讥讽，“那么，作为交换，你这个‘保险箱’，也必须接受我的条件。”
“说。”
“第一，黑曜石欧洲网络的‘清道夫’情报系统和400亿的补偿资金，可以划给你。但所有产业的合法所有权，必须转移到我指定的白手套公司名下。你只有使用权，没有处置权。你只是一个高级管家。”
田中健的红瞳微微收缩。这意味着他永远无法真正掌控这份力量，只能像一条被拴着的狗。
“第二，”中村修平的声音变得更加森寒，“从这一刻起，你不再是田中健。‘黑曜石’的所有资料里，你将标注为‘阵亡’。你不能以任何形式联系你的旧部，包括你身边的这几个人。他们，将由我另行安置。你，必须彻底变成一个孤魂野鬼。”
“你做梦！”田中健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怒火，“他们是我最后的部下！”
“那你就带着他们一起，在荒岛上等死吧。”中村修平冷酷地回应，“或者，我可以让‘影逝众’去‘慰问’一下他们远在日本的家人。健君，别跟我谈感情，你没资格。”
这是赤裸裸的、撕破脸皮的威胁。田中健的拳头在现实的山洞中握得咯咯作响，但他知道，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，愤怒毫无用处。
“……我答应。”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。
“很好。还有第三点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。”中村修平的虚拟影像缓缓站起，俯视着田中健的黑色轮廓，声音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。
“健君，你以为你最大的底牌是那些政客的丑闻吗？不，你错了。你最大的底牌，是你身边那几个还愿意跟着你的蠢货。神谷直人、上原健太、中岛惠子……他们是你最后的‘财产’，不是吗？”
田中健的心猛地一沉，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。
“我同意你带走他们。”中村修平的语气突然变得“宽宏大量”，“但不是作为你的部下，而是作为你的‘保险’。我会派我的医生，给他们每一个人，都注射一种最新的、潜伏期长达一年的生物制剂。”
“你敢？！”田中健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惊骇。
“你看，我敢。”中村修平的笑容在虚拟光影中显得无比狰狞，“这种制剂无色无味，平时毫无影响。但只要我每个月没有收到一个由你亲自发出的、特定频率的加密信号，它就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激活。它会让他们……在极度的痛苦中，全身肌肉和内脏溶解，化为一滩血水。死状，会比被硫酸泼过还要难看。”
他向前倾了倾身子，仿佛要穿透屏幕，直视田中健的灵魂。
“所以，田中健，我给你两条路。第一，拿着我给你的钱和资源，带着这几个活生生的‘定时炸弹’，乖乖地做我的幽灵。你活得越久，他们就越安全。但如果你敢有任何不轨的企图，或者试图联系任何人……那么你听到的下一个信号，就是他们临死前的惨叫。”
“第二，你现在就可以拒绝。然后，我会让‘影逝众’给他们一个痛快。而你，就带着你那些可笑的备份，一个人在黑暗中，慢慢品尝被全世界追杀的滋味，直到你精神崩溃，或者被某个不知名的小喽啰砍死在街头。”
山洞里，田中健的身体在微微颤抖。这不是恐惧，而是极致的愤怒被强行压制后，从灵魂深处渗出的战栗。
中村修平没有拿他憎恨的田中宏来威胁他，而是拿他仅存的、最后的忠诚和人性——他那些愿意追随他到死的部下——来作为他脖子上最沉重的枷锁。
这比杀了他，还要恶毒一万倍。
“……我答应。”最终，他吐出了这个字，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压抑到极致的杀意。
“非常明智。”中村修平的嘴角，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，“二十四小时内，你会收到新的协议和资产转移文件，以及……第一批‘抑制剂’的发放时间。祝我们……合作愉快。”
虚拟影像消失，会议室重归黑暗。
田中健猛地一拳砸在现实的山洞岩壁上，坚硬的岩石瞬间硌得他指骨生疼，鲜血淋漓，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，只有被愚弄和被胁迫的狂怒。
他拿到了资源，却也戴上了最沉重的镣铐。他不再是中村修平的棋子，却成了他最危险的“合伙人”，一个被拴着链子的合伙人。
神谷直人被他的动作惊醒，连忙上前：“健桑，怎么了？”
田中健缓缓转过身，脸上没有一丝血色，只有一片被压抑到极致的、火山爆发前的死寂。他看着跳动的篝火，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的回响。
“中村修平以为他给我戴上了枷锁，他错了。”
他顿了顿，眼中燃起两簇疯狂而冰冷的火焰。
“他只是给了我一个更明确的理由，一个……把他、田中宏、陈平，以及所有背叛我的人，全部拖进地狱的理由。这场游戏，现在才真正开始。”
夜幕降临，日内瓦湖畔灯火璀璨。
在城市的某个角落，一个加密的云端服务器里，一个名为“墨子”的文件夹被创建。里面，是陈平、安娜博士以及另外几位顶尖科学家共同签署的倡议书，和初步的技术路径图。他们像一群墨子，决心在政治的壁垒上，为人类凿开一道通往光明未来的裂缝。
而在地球的另一端，某个不为人知的欧洲城市，一间普通的公寓里。
田中健站在窗前，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。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，是一封加密邮件。点开，里面是欧洲“清道夫”网络的所有节点坐标、人员名单、资金账户和行动密码。
他，真的“新生”了。
他关掉手机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他不再是“黑曜石”的利刃，也不再是中村修平的棋子。他是一头挣脱了锁链的、独行的饿狼。
两条看似永不相交的线，在这一夜，都在暗中积蓄着力量。
一条，在阳光下，为了创造一个不再需要英雄的世界而奋斗。
另一条，在黑暗中，为了将整个世界拖入复仇的深渊而蛰伏。
新的棋局，已经开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