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从净尘颤抖着端来的托盘上,拿起一杯冒着寒气、泛着白沫的逍遥酿,亲手递到了校尉的面前。
“大人,说了这么多,口也干了。”
李闲的语气变得平和下来,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诚恳。
“这杯,算我请你的。你尝尝,尝尝这‘动乱’的滋味,尝尝这‘罪过’的味道。”
“你喝完,若是觉得它会危害天玄城的安稳,败坏东境的风气。那不用你动手,我李闲,自己跟你走一趟巡天卫大营。”
“可你若是觉得,它好喝,它能解乏,它能让你在辛苦一天后,感受到片刻的轻松……”
李闲顿了顿,笑容真诚而又狡黠。
“那这张通斥令,就当是我的请柬。以后大人和兄弟们下了值,常来我这‘东家茶舍’坐坐。所有的酒水,我请了。”
整个世界,仿佛都安静了下来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那一小杯金黄的液体上。
它不再是一杯酒。
它是一份挑战,一份收买,更是一份阳谋。
校尉死死地盯着李闲,他从军多年,审过的犯人,杀过的敌人,没有一千也有八百。他见过悍不畏死的,见过巧舌如簧的,却从未见过眼前这般人物。
他根本不是在辩解,也不是在求饶。
他是在用这杯酒,当着百姓的面,给自己,给整个巡天卫,设下了一个无法拒绝的局。
喝,还是不喝?
喝了,就等于认同了这酒,认同了他这个人,今天这场抓捕,就成了一个笑话。
不喝,就是心虚,就是与民为敌,他们巡天卫的威信,将在这条街上荡然无存。
校尉的额角,渗出了一丝细密的汗珠。
他身后的队员们,也都屏住了呼吸,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着。那股冰凉的麦芽香气,对他们这些巡逻了一天的人来说,同样是致命的诱惑。
良久。
校尉缓缓地,伸出了自己那只戴着铁甲护腕的手。
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,他接过了那杯逍遥酿。
他没有立刻喝,而是举起杯子,对着光,仔细看了看那清澈的酒液和绵密的泡沫。然后,他将杯子凑到鼻尖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最后,他看了一眼李闲,仰起头,将整杯酒,一饮而尽。
“嗝——!”
一个响亮、悠长,充满了满足感的饱嗝,从这位铁面校尉的口中,不受控制地迸发了出来。
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,脸上的冰冷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混杂着震惊、舒爽与茫然的复杂神色。
李闲笑了。
他从校尉手中,拿过那张已经被攥得有些发皱的通缉令,小心翼翼地将其卷好,然后塞进了校尉的怀里。
他拍了拍对方坚实的胸甲,凑到他耳边,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,轻声说道:
“大人,这天玄城,要变天了,是跟着旧主子一起沉船,还是换个新码头,喝着小酒,看着风景,你,是个聪明人。”
校尉身体猛地一震,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再次看向李闲,眼神里,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审视,而是多了一抹深深的忌惮,和一丝……难以察觉的动摇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深深地看了李闲一眼,猛地一挥手。
“收队!”
说完,他头也不回地转身,带着他那队同样满脸震惊的属下,踏着沉重的步伐,迅速消失在了街角。
一场风波,消弭于无形。
直到巡天卫的身影彻底不见,死寂的人群才猛地爆发出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热烈的欢呼声!
“东家牛逼!”
“三文钱的神仙水,连巡天卫都挡不住!”
“再来一杯!不!今天不醉不归!”
狂欢,再次降临。而且,比之前更加疯狂。
净尘看着被人群簇拥在中央,谈笑风生,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李闲,只觉得自己的禅心,已经不是被冲垮了。
而是被这位爷,一脚踹得粉碎,然后又踩在地上,碾成了尘埃。
这哪里是做生意。
这分明,是在收买一整座城的人心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