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,瞬间凝固。
方才还喧嚣鼎沸的人声,此刻死寂一片。所有人的目光,都从那张通缉令上的画像,移到了李闲那张带笑的脸上,再移回去,来回反复,眼神里充满了震惊、疑惑和一丝丝的恐惧。
通缉犯?
这个给他们带来三文钱快乐的年轻东家,竟然是个被天宝阁通缉的要犯?
魏长风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,肌肉紧绷,眼神锐利如刀,死死锁定着为首的校尉。牛疙瘩更是往前踏了半步,将李闲挡在身后,壮硕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,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。
紧张的气氛,一触即发。
然而,被护在身后的李闲,却像是没事人一样。他伸长了脖子,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张公文,甚至还往前凑了凑,仿佛在欣赏一幅名家画作。
“啧。”
李闲咂了咂嘴,摇着扇子,一脸惋惜地开口了。
“画得不错,有七八分神韵。就是这眼神,画得太正气了,少了我三分潇洒,四分不羁。”
他用扇子点了点画像,“还有这下巴,画得太尖,显得刻薄,下次再找画师,得嘱咐他把我画得圆润些,亲民。”
这番没头没脑的点评,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,让凝固的空气再次流动起来。
周围的百姓面面相觑,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。
这人是傻了吗?官兵拿着你的通缉令找上门了,你还有心思关心画得好不好看?
那校尉的眼神依旧冰冷,似乎完全不受李闲的言语影响。
他声音低沉,不带一丝感情:“李闲。前圣月皇朝天策侯。本官问你,这画像上的人,可是你?”
李闲“哗”地一下收起扇子,用扇骨敲了敲桌面,发出一声脆响。
他非但没有否认,反而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,对着周围围观的百姓拱了拱手,朗声笑道:“没错,正是在下!如假包换,童叟无欺!”
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。
承认了?他就这么承认了?!
净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双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死死攥紧。
他完全无法理解,这位东家到底想干什么?
“不过嘛……”李闲话锋一转,目光重新落回那校尉脸上,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,“校尉大人,你拿着一张过期的通缉令,来我的地盘,最好问一问阁主,他还给不给赏金?”
校尉的眼神微微一凝。
“巡天卫的职责,是维护天玄城的稳定,任何可能引起动乱的不明身份者,我们都有权盘查、拘押。”
“引起动乱?”李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哈哈大笑起来。
他伸手指着店里店外,那些脸上还带着满足笑意的脚夫、苦力、货郎。
“大人,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引起动乱了?”
“我只看到,这位大哥,喝了我的酒,忘了搬了一天货的疲惫。”
“我看到,那几位巡天卫兄弟,下了值,在我这花几文钱,就能骂骂咧咧地把一天的鸟气都吐出去。”
“我看到满街的百姓,因为我这三文钱一杯的逍遥酿,多了一份唾手可得的快乐。难道在天玄城,让老百姓快乐,也是一种罪过?”
李闲的声音越来越响,充满了煽动性。
“还是说,只有那些达官贵人,在‘云雾茶舍’里一掷千金,喝那什么问心禅茶,才叫稳定?我们这些泥腿子,花三个铜板买一杯冰镇麦酒,就叫动乱?”
一番话,说得在场的普通百姓无不点头称是。
他们看向巡天卫的眼神,也从敬畏,渐渐变成了一丝警惕和不满。是啊,人家开店做生意,卖的东西好喝又便宜,怎么就成了动乱了?
那校尉脸色一沉,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牙尖嘴利到如此地步,三言两语,就将自己放到了所有平民的对立面。
“强词夺理!”他厉声喝道,“你身份不明,来历诡异,谁知道你卖的这酒水里,有没有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!”
“哈哈哈,这个问题问得好!”李闲不怒反笑,他拍了拍手,对着人群高声道,“诸位乡亲,你们告诉这位大人,我的逍遥酿里,下了什么?”
“下了舒坦!”第一个喝酒的那个横肉壮汉扯着嗓子吼道。
“下了痛快!”一个刚下值的巡天卫也跟着喊。
“下了人情味儿!”
“下了咱们老百姓的乐子!”
一时间,群情激奋,声浪震天。
校尉和他身后的巡天卫们,被这股声浪冲击得脸色发白,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。他们可以轻松砍翻一百个暴徒,却无法对抗这上千张嘴,上千颗被取悦了的心。
李闲满意地看着这一切,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。
他知道,火候到了。
他缓步走到那校尉面前,无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凛冽煞气,也无视对方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