井盖下,一片死寂。
魏长风的心跳声,在自己的耳中擂鼓。他保持着蹲姿,一动不动,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的酷刑。
就在他以为敲错了,或者里面的人已经跑了的时候,一个极其细微的、像是铁锈摩擦的声音,从井盖下传来。
“谁家的猫丢了?”
声音嘶哑、紧张,带着浓浓的戒备,仿佛一只受惊的老鼠在试探洞口的风声。
来了!
魏长风心中一定,压低了嗓音,用同样谨慎的音量回道:“老猫已死,新主看账。”
暗号对上了。
井盖下再次陷入沉默,过了足足十几息,才传来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似乎是某种插销被抽开。紧接着,那沉重的铁盖被从里面缓缓推开一道缝隙,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惊惧光芒的眼睛,从缝隙里死死盯着魏长风。
“一个人?”井盖下的人问。
“一个人。”魏长风答。
“东西呢?”
魏长风将李闲画的那张鬼画符,从缝隙里塞了进去。
里面的人一把抓过符纸,借着从巷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扫了一眼,呼吸陡然变得粗重。那双眼睛里的惊惧,又多了几分难以置信的骇然。
“……进来。”
铁盖被彻底挪开,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,一股混杂着铁锈、霉菌和排泄物的恶臭扑面而来。
魏长风没有犹豫,对藏在阴影里的猴三等人打了个“原地待命”的手势,自己则翻身跃入了洞中。
洞下是一条狭窄的石阶,湿滑黏腻。一个瘦小枯干,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男人正举着一盏昏暗的油灯,浑身哆嗦地看着他。这人穿着一身不合体的绸衫,脸上满是污垢,正是钱四。
“关上!”钱四见魏长风下来,立刻催促道。
魏长风依言将井盖重新合拢,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,只有那豆大的灯火在摇曳。
“跟我来。”钱四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显得空洞,他转身就走,步履匆匆,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。
魏长风跟在他身后,警惕地打量着四周。这里是一条废弃的暗渠,四壁长满了滑腻的青苔,脚下是没过脚踝的污水。走了约莫百十步,钱四在一个岔路口停下,摸索着在墙壁上按动了几下,一侧的石壁竟然无声地向内开启,露出一个干燥的洞穴。
洞里陈设简单,一张破木板搭成的床,一张桌子,还有几个半人高的大木箱。钱四一进洞,就立刻冲到那几个木箱旁,用身体护住,这才转身,用审视和恐惧交织的目光瞪着魏长风。
“你到底是谁?李闲又是谁?你们怎么找到我的!”他一连串地发问,声音尖利。
魏长风没有回答,只是平静地看着他,目光扫过那几个木箱。他知道,天玄剑半辈子的黑产生意,恐怕都在那里面了。
“回答我!”钱四见他不说话,情绪更加激动,“天宝阁的人都找不到我!你们……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!”
“天宝阁的人,刚刚来过。”魏长风终于开口,声音平淡,却像一块巨石砸进深潭。
钱四的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变得惨白,身体一软,差点瘫倒在地:“他……他们来过?就在外面?”
“对。”魏长风向前逼近一步,“由‘鹰眼’老七亲自带队。”
“鹰眼”两个字,仿佛带着魔力,让钱四的牙齿都开始打颤。“完了……全完了……他那双眼睛,没人能躲得过……”
“但是他们走了。”魏长风继续说道。
钱四猛地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错愕:“走了?为什么?‘鹰眼’找到了猎物,从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!”
“因为,他们不敢留。”魏长风的语气变得高深莫测,他想起了猴三的话,决定赌一把,“就在他们准备动手的时候,无妄寺的僧人出现了。”
“无妄寺?”钱四的瞳孔骤然收缩,鼠须抖动得更加厉害,“那帮和尚来黑水街做什么?”
魏长风冷笑一声,向前逼近一步,压低声音道:“钱掌柜,你在这天玄城钻营了一辈子,消息灵通。那你倒是说说,今晚这黑水街,除了天宝阁的鹰犬,还有哪路神仙,能让‘鹰眼’老七连个屁都不敢放就夹着尾巴滚了?”
他盯着钱四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补充道,“我的人,刚刚在街角,可是看见了几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……灰袍僧人。”
这番半真半假的唬骗,效果出奇地好。
钱四呆呆地看着魏长风,脑子里一片混乱。
无妄寺,天宝阁,还有一个神秘的“侯爷”……这些势力交织在一起,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。
他只知道,眼前这伙人,拥有着他无法想象的、通天的背景。
他那点藏身的伎俩,在这些人面前,恐怕就像是孩童的把戏。
“我……我跟你们走……”钱四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,他扶着木箱,颤声道,“但我要亲眼见到李闲侯爷!这些账本,除了我,谁也看不懂!”
“可以。”魏长风点点头,“但你最好别耍花样。我们能找到你一次,就能找到你第二次。下一次,恐怕就没这么客气了。”
他转身,示意钱四跟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