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四看着那几个沉重的木箱,脸上满是挣扎,最后咬了咬牙,从怀里掏出三本最核心的、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账册,塞进怀里。
“走吧。”他沙哑着说,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。
……
百锦坊,李闲的屋内。
桌面上,一张用木炭勾勒的、潦草却脉络清晰的地下网络图已经初具规模。李闲靠在椅背上,脸色苍白如纸,呼吸微弱,仿佛随时都会断气。
脑海中,那张光网已经黯淡到几乎无法辨识。
【‘天玄黑市网络图’数据流剩余消散时间:一炷香。】
他已经尽力了。这张图,就是他撬动整个东境地下世界的支点。
“咚咚。”门被轻轻敲响。
“进来。”
阿雀推门而入,她手里拿着几张粗糙的草纸,脸上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兴奋和疲惫。
“侯爷,您要的名单,都在这里了。”她将草纸递了过去,“坊里一共找到二十七个识字的,其中有五个会打算盘,以前是账房或者铺子里的伙计。”
李闲抬起沉重的眼皮,接过名单。上面的字迹稚嫩,但很工整。他看着名单上那些名字,张老三,瘸腿秀才,赵寡妇……每一个名字背后,都是一个颠沛流离的故事。
“做得很好。”李闲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,“从今天起,这些人,就交给你来管了。”
“交给我?”阿雀愣住了,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对。”李闲用木炭在桌子一角写下“文事堂”三个字,“你就做这个‘文事堂’的堂主。你的任务,就是把这些人组织起来,熟悉我画的这张图,把上面的每一个名字,每一个地点,每一条路,都给我背下来。”
他指着桌上那幅狰狞的地图,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。
“侯爷……我……我怕做不好。”阿雀看着那复杂的地图,心里没底。
“你做得好。”李闲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,“你天生就是干这个的。去吧,告诉他们,从今往后,他们不再是无家可归的流民。他们用脑子,一样能挣回尊严,挣回应得的一切。”
阿雀看着李闲那双疲惫却依旧明亮的眼睛,那里面仿佛有一团火,点燃了她胸中的惶恐,化作一股滚烫的勇气。
她鼻子一酸,用力吸了吸气,将眼泪憋了回去。她重重地点头,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几张写着名字的草纸,紧紧攥在手里,像是攥住了自己的新生。
她嘴唇哆嗦着,想说些什么,最后只学着那些见过的大人物的样子,笨拙地躬了躬身,用尽全身力气说:“侯爷……阿雀……阿雀一定办好!”
李闲看着她消失在门口,嘴角的笑意更浓。
星星之火,可以燎原。
他现在要做的,就是不断地点燃火种。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。魏长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,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:“侯爷,人带回来了。”
“带进来。”
门被推开,魏长风率先走了进来。他身后,牛疙瘩和猴三一左一右,押着一个瘦小枯干、浑身发抖的身影。
鬼算盘,钱四。
钱四一进屋,鼠眼就滴溜溜地乱转,当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幅庞大的地图上时,整个人如遭雷击,瞬间僵在原地。
这张图……这张图上的很多节点和线路,他无比熟悉!那是他耗费了半生心血,为天玄剑建立起来的地下王国脉络!
虽然画得粗糙,但其核心与隐秘之处,分毫不差!
他猛地抬头,看向那个坐在椅子上,脸色苍白得像鬼,却笑得像个猎人的年轻人。
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,顺着他的脊椎骨疯狂上涌。
这个人,到底是谁?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连天玄剑都只记在心里的秘密?
李闲没有说话,只是用下巴点了点钱四怀里鼓囊囊的地方,懒洋洋地开口,声音沙哑却清晰:
“账本带来了?”
“带来了……三本……”钱四下意识地回答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“不够。”李闲摇了摇头,伸出两根手指,在桌上那幅地图的两个点上轻轻敲了敲。
一个点,是青阳郡最大的私盐转运码头。
另一个点,是黑石郡与邻郡交界处的一座废弃铁矿,那是天玄剑用来藏匿“黑钱”和违禁品的金库。
“这两处的账,还有你藏在城南‘寡妇井’下的那本地契总册,明天天亮前,我要看到。”
钱四的眼睛,瞬间瞪得如铜铃一般,脸上血色尽褪。
他最大的秘密,他最后的底牌,被这个年轻人,轻描淡写地,一语道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