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
山谷临时搭建的指挥中枢内。
葛从安双眼布满血丝,死死盯着面前巨大的沙盘。
沙盘上,不再是代表危险的红色朱砂,而是一面面刚刚插上去的,代表着“新生”的微型蓝色令旗。
每一面令旗,都代表一个新筑的阵眼,一个正在恢复秩序的村落。
这些蓝色的令旗,从临江府开始,沿着被洪水撕开的伤口,向着西北方向,顽强地蔓延,如同一条正在愈合的巨龙。
“葛老,喝口水吧。您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。”王复端着一碗姜汤走进来,声音嘶哑,脸上却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。
“不喝。”葛从安摆了摆手,手指在沙盘上轻轻划过,仿佛在抚摸一件绝世珍宝,“这……这是神迹啊。”
他不是在说那移山填海的伟力。
他是在说眼前这幅由无数凡人,共同描绘出的画卷。
“斥候回报,临江府周边三百里,所有还能动弹的人,几乎全被动员起来了。陈知府下了死命令,以工代赈,所有参与救灾的百姓,官府管三餐,灾后还分田!”王复激动地说道。
“好一个陈文彦,有魄力!”葛从安枯瘦的脸上露出一抹赞许,“神主这一步棋,算是彻底把他点活了。”
“是啊!”王复重重点头,“现在军民一心,那些风水师、武馆师傅们,都在一线带着民夫干活。咱们的人手,一下子多了百倍不止!”
葛从安缓缓直起身,目光投向沙盘中央,那个被重兵守护,标记为绝对禁区的红圈。
那里,是这一切奇迹的核心。
“神主……不,是那位萧姑娘,她情况如何?”他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忧虑。
以凡人之躯,承载山河之重。
这种代价,他想都不敢想。
王复脸上的兴奋褪去,换上了一抹凝重与敬畏。
“百草翁老先生已经赶过去了。他传回话,说……萧姑娘性命无碍,但……”
王复顿了顿,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。
“但他说,萧姑娘的状态很奇特,像是……像是和这片大地,融为一体了。”
融为一体?
葛从安心头一跳,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涌上心头。
他再次看向沙盘,这一次,他看到的不再是山川河流,而是一张巨大无比,以天地为棋盘的棋局。
李闲落下了第一子,撬动了官府。
官府撬动了民心。
民心,则通过那位帝储,撬动了这片天地!
旧有的秩序在洪水中被洗刷,而新的秩序,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,野蛮生长。
这才是真正的“天策”。
不是辅佐君王,而是……为这天地,另立天心!
……
萧倾歌静静地盘坐在那面功德大旗之下。
她没有睁眼,却“看”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。
她的感知,顺着脚下的大地,蔓延出去。
她能“听”到千里之外,一个孩童因为找到半块干饼发出的欢呼。
她能“闻”到百里之外,泥土被翻开时,散发出的芬芳。
她能“触摸”到每一条被疏导的河流,感受到它们从狂怒到温顺的脉动。
她更能“感觉”到,无数道微弱却坚韧的意念,通过脚下这张无形的大网,源源不断地汇入她的神魂。
那是希望,是感激,是活下去的渴望。
这些力量,不再是负担,而是滋养。
百草翁献祭的功德,为她重塑了根基。而这万民愿力,则让她这棵新生的“树”,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,开始成长,与这片大地盘根错节,再也无法分割。
她终于明白,皇朝的龙气,并非来自那张冰冷的龙椅。
而是来自这片土地,和土地上每一个努力活着的人。
她的皇朝早已黄昏。
但她的人道,却在这片废墟之上,迎来了黎明。
忽然,在这片和谐的共鸣之中,她感觉到了一股极其刺耳的“噪音”。
那是一股充满了不甘、怨毒、疯狂的煞气。
它盘踞在东南方向,如同大地肌体上一颗正在溃烂流脓的毒疮。
萧倾歌的意识,瞬间聚焦于此。
镇南王府。
陆擎苍。
她的眼中,没有了仇恨,也没有了畏惧。
只剩下一种平静。
她的心境化作了这片大地的意志。而那镇南王府,便是这片新生土地上,一株汲取生机、散播枯萎的绝命之草。
意志所向,便是天意所指,当予以拔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