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东家如蒙大赦,在阿福的搀扶下,颤巍巍地站了起来,却不敢坐,只是躬着身子,恭敬地回话。
“回仙长……是……是一副盔甲。”
“盔甲?”李闲挑了挑眉,又夹起一块卤鹅肝放进嘴里。
“回……回仙长,是……是一副古甲!听……听那个卖东西的客商说,是从一座大将军的古墓里……挖、挖出来的邪物!”少东家不敢有丝毫隐瞒,“半个月前,有个北地来的客商,神色慌张地拿着这副甲来当,要价三百两。我爹是老行家,一眼就看出那盔甲虽煞气冲天,却也正是其不凡之处。他说,寻常人家根本镇不住这等凶物,但若是能转手卖给军中那些杀伐果断、自身煞气也极重的大人物,对方非但不会忌讳,反而会视作与自身气场相合的无上宝物。这么一倒手,价钱至少能翻上三倍,正是看中这点,他才起了贪念。”
李闲放下汤碗,用餐巾擦了擦嘴角,这才懒洋洋地开口,话语里却带着刺骨的讥讽:“哦,玩鹰的终被鹰啄了眼。你爹以为自己眼光毒,能驾驭得了凶煞,还想拿军中大将来当接盘侠?结果自己道行不够,反倒被这铁疙瘩给镇住了?他这算盘打得,阎王听了都得夸他一句‘有想法’,然后亲自来接他下去交流经验。继续说。”
“我爹……我爹贪心,只肯出三十两,那客商急着用钱,最后咬牙当了,可从那天起,怪事就来了。”少东家的声音里透着恐惧,“那副盔甲,就挂在当铺后院的库房里,可每到晚上,库房里就会传出金铁交鸣和战马嘶鸣的声音。”
“守夜的伙计吓得不敢靠近,我爹不信邪,亲自去看,结果什么也没发现。可他从库房回来当晚,就病倒了。”
“起初只是昏睡,后来便开始说胡话,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句‘当不出去’,像是魔怔了。我们想把那盔甲处理掉,可无论是想卖,还是想扔,都会出怪事。前天找人来抬,结果两个伙计刚碰到盔甲,就当场吐血昏死过去,现在还躺在床上。”
少东家越说越怕,脸色惨白如纸:“仙长,那盔甲……那盔甲好像赖上我们德盛当了!”
李闲听完,不置可否,只是将最后一只烧麦塞进嘴里,慢条斯理地嚼着。
他的脑海里,却浮现出另一幅画面。
【叮!交互行为触发!】
【目标:龙纹玉佩(少阳之物)】
【交互深度:浅层接触】
【判定:目标沾染有宿主‘德盛当少东家’的长期气运,并被其家族因果轻微污染。】
【正在解析信息……】
【解析成功:通过玉佩上沾染的‘德盛当’家族因果,成功链接至煞气源头。获得执念碎片——‘金戈铁马,忠魂不灭……吾之战甲,岂容尔等商贾之辈亵渎!当押我身,必承我愿!’】
【警告:检测到强烈军煞与执念,与宿主称号【三军神主】产生共鸣。】
一股冰冷而刚烈的气息,顺着他握着筷子的手,悄然蔓延。
李闲的眼神,微微闪动了一下。
原来如此。
不是什么邪祟,而是一位古代将军的战甲。那上面附着的,是主人生前不灭的战意和执念。
德盛当的掌柜,错就错在,他用“当”这个字,去定义了一件英雄的遗物。
在将军的执念里,当押战甲,就等于立下了军令状,承下了他的遗愿。可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,如何承得起这份重若泰山的因果?
“当不出去”,不是当铺当不出去,是那位将军的执念,认为德盛当的掌柜,没资格“当”他的战甲,更没资格将它转手。
这债,结得可真够大的。
李闲心里跟明镜似的,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欠揍的模样。
他放下筷子,拿起桌上那块龙纹玉佩,在手里抛了抛。
“东西是好东西,就是跟错了主子。”他看着面如死灰的少东家,嘿嘿一笑,“行了,事情我知道了,回去告诉你爹,就说他当的不是盔甲,是条命,一条比他德盛当所有家当加起来都贵重的命。”
“明天午时,让他自己过来,记住,心要诚,步子要稳,这三槐巷的青石板,就是他的赎罪路,一步都不能少。”
说完,他便不再理会主仆二人,靠回椅子上,闭目养神,仿佛刚才那番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。
少东家还想再问些什么,可见李闲这副模样,一个字也不敢多说。他对着李闲深深一躬,带着阿福,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。
巷子里,重归寂静。
方文山看着满桌狼藉,又看看桌上那块玉佩,感觉自己像在做梦。
一天之内,一文钱没赚到,先是欠了三两银子的外债,又收了一块烫手的玉佩和一顿霸王餐。
这叫什么生意?
他正想开口,却见李闲睁开了眼,将那块龙纹玉佩抛给了他。
“拿着。”
方文山手忙脚乱地接住,玉佩入手温润,沉甸甸的。
“公子,这……这太贵重了!”
“贵重个屁。”李闲嗤笑一声,重新把腿搭回桌上,找了个舒服的姿势,“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败家子养出来的玩意儿,华而不实,你拿着,算你今天的工钱。”
方文山捧着玉佩,只觉得比千斤都重,张了张嘴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李闲没再理他,目光望向巷口,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。
军魂,战甲。
这临江府,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