牢门上的铜锁,在王奎颤抖的手中,发出一声清脆的“咔哒”轻响。
那声音在死寂的监牢里显得格外刺耳,像是一根绷紧的弦,终于断了。
浓重的酒气混杂着一股穷途末路的煞气,从门外扑面而来。黑暗中,王奎那张布满刀疤的脸,在阴影里若隐若现,像一尊即将崩裂的石像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死死地盯着牢里的李闲,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,翻涌着挣扎、疯狂和最后一丝理智。
李闲从冰冷的稻草堆上坐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草屑,动作不紧不慢,仿佛等候的只是一个迟到的酒友。
“王捕头,考虑清楚了?”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钻进王奎的耳朵里,“是来请我喝酒,还是来送我上路?刘员外开的价钱,应该很不错吧?”
王奎的身体猛地一僵,握着钥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。
李闲像是没看见他剧烈的反应,自顾自地继续说道:“让我猜猜。先用酒把我灌个半醉,然后用腰带勒死,往房梁上一挂,一封早就伪造好的认罪书往旁边一丢。一桩‘畏罪自杀’的铁案就成了。你拿了钱,从此封口,刘员外高枕无忧。多完美的计划。”
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小锤,精准地敲在王奎最脆弱的神经上。
“闭嘴!”王奎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,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。
“为什么要闭嘴?”李闲站了起来,一步步走到牢门前,隔着冰冷的铁栏,与王奎对视,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,“因为我说的都对?还是因为你不敢听下去?王捕头,你是个聪明人,聪明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。为了刘福海的钱,搭上自己的良心,再搭上……”
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极低,仿佛恶魔的低语。
“……你儿子的命,划算吗?”
王奎如遭雷击,瞳孔骤然收缩。他死死盯着李闲,像是在看一个怪物: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?”
李闲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冷意,“那不是风寒,王捕头。那是阴煞入体,是索命的预兆,刘福海的儿子能请来道士救命,你儿子呢?你去求刘福海,你猜他会怎么说?他只会拍拍你的肩膀,赏你一笔封口费,语重心长地告诉你,‘老王啊,节哀顺变,给你儿子买副好点的棺材,别亏待了孩子’。你信不信?”
最后一句话,彻底击溃了王奎所有的心理防线,想到了儿子苍白的小脸,想到了妻子终日以泪洗面的模样,那把沉重的黄铜钥匙,在他掌心变得滚烫,像一块烙铁。
他猛地抬起头,眼中最后的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。
钥匙,插进了锁孔。
……
与此同时,刘府后院。
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腐烂气味,混合着粮食的霉味,依旧盘踞在粮仓上空,挥之不去。
刘福海瘫软的身体抖了一下,终于找回一丝力气。
他知道,眼前的道士是唯一的救命稻草,此刻再狡辩已是死路一条,电光石火间,脸上肥肉堆成的惊骇,迅速被一种惯于算计的、更加卑微的谄媚所取代,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,连滚带爬地扑到明尘面前,几乎要抱住他的腿。
“仙长!仙长明鉴啊!这……这都是那个叫许又今的佃户干的!他三年前欠我的租子还不上,被我赶了出去,定是他怀恨在心,才用这等歹毒的邪术害我!我……我也是受害者啊!”
他声泪俱下,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“受害者?”明镜在一旁冷笑出声,他指着那散发着地狱气息的血肉磨坊,“刘员外,你这粮仓里的污秽,可不是三两天能积攒起来的。就算没有许又今的邪术,你这宅子,也早晚会因为这冲天的死气变成一座养尸地!”
刘福海的哭声一滞,脸上青白交加。
他知道辩解无用,这些仙长眼毒心明,不是他能糊弄的。他立刻换了一副嘴脸,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,打得脸上肥肉乱颤。
“是我的错!是我猪油蒙了心,治家不严!求两位仙长救我全家,救这黑木镇满镇的百姓!事成之后,刘某……刘某愿奉上五百两白银,为千鸟观重塑金身!”
明镜脸上闪过一丝鄙夷,正要开口,却被明尘一个眼神制止了。
明尘的目光依旧平静如水,只是那眼底深处,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厌恶。
他看着刘福海,仿佛在看一件肮脏的器物。“刘员外,钱财是你的,人命也是你的。这‘病根’既已找到,想要根除,须得双管齐下。”
刘福海见事情有转机,连忙道:“请仙长示下!无论要我做什么,万死不辞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