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闭上眼,但脑海中全是那尊巨猿虚影漠然的金色瞳孔,强迫自己不去回想那股深入骨髓的战栗,转而疯狂地运转功法,感受着体内奔流不息的庚金剑气。
‘莽夫的力量……’他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,‘在规则崩坏的地方,这种不讲道理的力量,确实……有用。’他睁开眼,看了一眼石雷的背影,眼神中的惊惧和不甘并未消散,却多了一丝冰冷的审视。‘我倒要看看,你这柄锤子,究竟有多硬!而我这把锋刃,未必不能在关键时刻,比你更耀眼!’
木清柔则取出一个青玉瓶,开始检查其中的丹药。
钱多多坐立不安,一会儿摸摸怀里的储物戒,一会儿又拿出那枚同心符,往上面滴血认主,嘴里念念有词,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咒骂。
柳莺儿安静地坐在石雷身侧,她能感觉到,随着墨龙舟的启动,那股与她神魂中“秽草”同源,却又更加庞大、污秽的气息,正在从遥远的天际传来。
那气息,让她感到亲切,又让她感到致命的危险。
石雷没有坐下。
他站在水镜前,看着下方迅速缩小的营地,目光扫过角落里闭目养神的金锐锋,和正在检查丹药的木清柔。
这些人,曾是自己需要仰望的存在,现在,他们的生死却系于自己一念之间。
这比代宗主的期许、那堆积如山的物资更让他感到沉重。
他攥紧拳头,那股源自泰坦血脉的力量在体内流淌,却无法驱散这份责任带来的窒息感,忽然想起了老大那张总是挂着贱笑的脸。老大费那么大劲,把自己从一个废物变成现在这样,肯定不是为了看自己在这里纠结。
他的任务不是思考,是执行,是把所有挡路的东西,全部砸烂!想到这里,他心中的沉重化作了更加凝练的战意。干,就完了!
墨龙舟陡然加速,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黑影,悄无声息地撕开云层,朝着东南方那片被地图标记为禁忌的区域,疾驰而去。
水镜中的景象飞速变幻,山川河流化作模糊的色块。
约莫半个时辰后,墨龙舟的速度缓缓降了下来。
水镜外的天空,不知何时,已经变成了灰蒙蒙的颜色,空气中,漂浮着肉眼可见的黑色尘埃,光线在这里被扭曲,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昏黄。
大地之上,再无半点绿色。只有龟裂的、焦黑的土地,以及一些奇形怪状、仿佛被烧焦的枯木。
死寂。
一种连风声都没有的,绝对的死寂。
“到了。”孙百符的声音,在寂静的船舱内响起,“前方三十里,便是‘葬神渊’的边缘。我们下去,步行进入。”
墨龙舟缓缓降落在一处相对平坦的黑色岩石上。
舱门开启的瞬间,一股混杂着腐朽、血腥与怨毒的气息,扑面而来。
钱多多当场就干呕了一声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木清柔立刻催动灵力,一道青色的光幕将五人笼罩,那股恶臭才被隔绝开来。
金锐锋皱着眉,眼中闪过一丝厌恶,剑已出鞘半寸,凌厉的剑气自动护体。
而柳莺儿,则是浑身一颤,俏脸瞬间失去了血色,别人闻到的是恶臭,她“闻”到的,却是同源的呼唤!神魂深处,那代表“死亡”与“污秽”的秽草之力,竟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,传递出一股扭曲的亲近与渴望。
与此同时,那朵守护她本心的青色净莲,则光芒大放,疯狂旋转,散发出强烈的警惕与排斥之意,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在她体内冲撞,让她如坠冰火,痛苦不堪。
只有石雷,眉头紧锁。
但他体内的泰坦古猿血脉,却像是被挑衅的凶兽,瞬间沸腾!他“闻”到的不是单纯的腐臭,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东西——饥饿。那是一种来自整片天地的、活生生的、充满了恶意的掠食本能,仿佛这片土地本身就是一个苏醒的太古巨兽,而他们五人,就是落在它嘴边的第一块肉。
饥饿。
仿佛这片天地本身,就是一个活物,一个已经饿了万年,正从沉睡中苏醒,准备择人而噬的恐怖巨兽。
他转过头,看向孙百符。
孙百符的神情,前所未有的凝重。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罗盘,罗盘的指针正在疯狂地旋转,根本无法稳定下来。
“比卷宗里记载的,还要糟糕百倍。”他沙哑地开口,指着不远处一块嶙峋的黑石,“魔气倒灌的速度,超出了天枢殿的预计。看那里,那块石头‘静止’的规则正在被侵蚀,它在极其缓慢地……‘蠕动’,这里的规则,不再是死板的条文,它们正在变成活的、饥饿的怪物。”
他抬起头,望向那片灰蒙蒙的天空深处,仿佛在与某个无形的存在对视。
“走吧,‘它’已经发现我们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