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七十七章:进宫面圣
团圆饭的余温尚在唇齿间萦绕,府中欢聚的喧闹声仿佛还回荡在耳畔。然而,瑾瑜深知,归家的第一件要事,并非沉溺于温情,而是履行臣子的职责。稍作休憩,饮过半盏清茶后,他便与父亲萧凛一同,将那只存放着剩余舆图的、看似普通却重若千钧的樟木箱抬上马车。箱子里装的,不仅是他五年来踏遍山河的艰辛见证,更关乎天启王朝未来的疆域认知与边防策略。
马车辚辚,驶离了定北侯府那份喧闹的温暖,向着肃穆的皇城方向行去。车厢内,一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窗外是熟悉的京城街景,五年未见,许多铺面已然易主,许多街巷亦有了新的模样,唯有那青石板路,依旧承载着南来北往的车辙。
萧凛的目光从窗外收回,落在对面身姿挺拔、眉宇间已褪尽青涩的长子身上。这是一段难得的、可以安静交谈的时光。他沉吟片刻,打破了寂静,声音沉稳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:“瑜儿,舆图之事毕后,你对今后,可有何打算?”
瑾瑜似乎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,他坐姿端正,眼神清亮,回答道:“回父亲,依孩儿揣测,今日面圣,陛下见此全图,首要之事,必是命我主持,将所有分散的舆图拼凑完整,统一规制,重新绘制成一幅详尽、准确的天启全舆图。此事看似简单,实则繁琐,需核对每一处山川走向、水道变迁、城郭方位,还需添加详尽的注解说明,何处可设关隘,何处利于屯兵,何处水道需疏浚,何处山路可通商……细细算来,恐需一年半载,方能竟全功。” 他顿了顿,语气柔和了些许,继续道,“如此一来,正好可长留京中,承欢膝下,好好陪伴母亲,弥补这些年的缺憾。同时,也能有时间督促瑾言、瑾棠的学业,尽一尽长兄之责。”
萧凛微微颔首,脸上露出一丝赞许。长子思虑周全,既虑及国事,亦不忘家责,这份沉稳,远超其年少之时。他并未就此打住,而是再次探询,目光深邃:“嗯,此乃近期之计,甚好。那……完成此事之后呢?可有更长远的思量?”
瑾瑜闻言,略微沉吟,似在整理思绪。片刻后,他抬眼看向父亲,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属于学者与行者的光芒:“父亲,孩儿游历四方,不仅绘制山川地貌,亦详细记录了各地风土人情、物产经济、民俗典故。这些手札,积累颇丰。舆图呈现疆域之形,而地方志则承载一地之魂。我天启现有的一些地方志,或因年代久远,或因记载疏漏,已有不少错讹、缺失之处。孩儿想,待舆图事了,或可奏请陛下,允我利用这些手札,参详古籍,对各地州府县志进行一次系统的修订与完善。此举虽不如绘制舆图那般立竿见影,于文教传承、后世治政,或有些许裨益。只是不知……陛下是否会应允此事。”
萧凛没有立刻肯定或否定,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儿子,眼中情绪复杂,有骄傲,亦有更深远的考量。他缓缓道:“修志之事,功在千秋,然非一日之寒。眼下,先将舆图之事圆满达成,此乃陛下最关切者,亦是当下最紧要者。其余诸事,待此间事了,再行筹谋不迟。”
瑾瑜聪慧,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意思。舆图事关军国机密,当前必须全力以赴,不容丝毫分心。他郑重点头:“孩儿明白,必当竭尽全力,先完成舆图。”
说话间,马车已缓缓驶至宫门前。高耸的朱红宫墙,威严的禁卫,无不昭示着此地的肃穆与庄严。萧凛持着入宫的腰牌,经过严格查验后,父子二人才得以步行入宫。穿过重重宫阙,走过漫长的宫道,御书房那飞翘的檐角终于出现在视野中。
早有内侍在门外等候,见二人到来,立刻躬身通传。声音刚落,御书房内便传来了皇帝急切的声音:“快宣!” 甚至省去了通常需要等待的片刻。
父子二人整了整衣冠,迈入御书房。刚踏入房门,便是一怔。只见偌大的御书房地面上,几乎铺满了他们此前寄回的那些舆图碎片,拼凑出了一个巨大的、尚不完整的地理轮廓。皇帝正俯身其间,目光灼灼地审视着,连他们进来都未曾立刻抬头。
“臣萧凛\/萧瑾瑜,参见陛下……” 父子二人正要依礼参拜,皇帝却猛地一挥手,头也不抬地说道:“免了免了!这些虚礼暂且搁下,正事要紧!萧爱卿,瑾瑜,快!将你们带来的剩余部分,与朕拼上!”
天启皇帝正值盛年,此刻脸上却带着一种孩童得到心爱玩具般的兴奋与急切。萧凛与瑾瑜不敢怠慢,连忙应了声“是”,随即上前,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箱,取出里面精心保管的剩余舆图。三人也顾不得君臣之别,一同蹲下身,按照舆图上标注的方位索引,仔细地将一块块“拼图”安放到它们应在的位置。
当最后一片舆图被严丝合缝地嵌入,一幅完整、恢弘、精细得超乎想象的天启全境舆图,终于首次清晰地展现在御书房光洁的金砖地面上,也展现在当今天子与萧凛的眼前。
一时间,御书房内落针可闻。
即便是早已见过部分舆图的萧凛,此刻也被这完整呈现的景象深深震撼。更不用说首次得见全貌的皇帝。只见舆图之上,山脉如龙蛇盘踞,起伏连绵,河流似血脉经络,纵横交错,清晰地勾勒出王朝的筋骨。山水相依相托间,一座座城池如星辰般点缀其上,大小道路如同纽带,将州府郡县紧密连接。官道宽阔标识清晰,而更令人惊叹的是,那些隐匿于群山之中、可供行军或商旅通行的隐秘小路,竟也如蛛网般隐约呈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