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七十三章:袁锦棉上门
相聚的时光总如白驹过隙,欢愉越是浓烈,离别的愁绪便越是刻骨。在永乐县那方承载了无数温暖记忆的院落里,仿佛只一晃神,十几日的闲暇光阴便从指缝间悄然溜走。终究,还是到了必须启程的时刻。然而,纵有千般不愿,万般难舍,北归的车轮终究还是在催行的目光中,缓缓转动起来。
归途不似来路,少了那份探看风景的新奇与闲适,心中揣着对京城、对萧凛的牵挂,行程自然快了许多,不过半月有余,那熟悉的、巍峨雄浑的京城城墙便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,再次映入眼帘。就在那熙熙攘攘的人流边缘,一个挺拔如孤松的身影正静静伫立。萧凛的目光沉静,穿越所有喧嚣与尘土,精准无误地落在这辆承载着他全部牵挂的马车上。目光相触的瞬间,他深邃的眼眸中才漾开一丝几不可察的暖意,这一路的仆仆风尘,仿佛都在他这无声却坚定的守候中,被温柔地涤荡干净了。
回到定北侯府,尚未等他们将行李归置妥当,侯爷和林母便已迫不及待地将几个孙儿唤到了跟前。两位老人拉着孩子们的手,挨个儿地看,从上到下,从左到右,眼中满是慈爱,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。自从长孙瑾瑜远游,这偌大的侯府便似空寂了许多,两位老人对留在身边的孙辈愈发眷恋,尤其是对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、气度娴雅的霏霏,更是疼到了心坎里,几乎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,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地步。
依照天启朝的习俗,名门闺秀大多在满十五岁及笄之后,便会开始议亲。待嫁妆备妥,流程走完,通常会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出阁。霏霏作为定北侯府的嫡出小姐,身份尊贵,自她及笄礼后,那些嗅觉敏锐的媒人,以及各怀心思、有意攀附侯府或是真心爱惜其才品的官宦人家,便几乎踏破了侯府的门槛。言辞恳切的求亲帖,旁敲侧击的探问,络绎不绝。
然而,这些请求,无论来自何等显赫的门第,最终都被罗晴以各种妥帖而不失礼貌的理由,一一婉拒了。
这其中的缘由,罗晴心中自有衡量,细细数来,主要有三。其一,她身为人母的一份私心与不忍,她实在不愿看到自己如珠如宝的女儿,也过早地陷入内宅纷扰与生养之累中,她私心盼着霏霏能在父母的羽翼下,再多过几年无忧无虑、恣意舒展的少女时光。其二,她深知霏霏心地纯善,不喜那些高门大宅里错综复杂的人际倾轧与繁文缛节。因此,她一心只想为女儿寻觅一个家风清正、人口简单、婆母明理,能让霏霏继续保持其纯真本性,生活得相对轻松自在的可靠人家。其三,早几年,皇后娘娘在一次宫宴上,曾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提及,有意让她娘家一位颇为出众的侄子尚霏霏为妻。这虽是常人求之不得的殊荣,但罗晴深思熟虑后,最终还是以“兄长瑾瑜尚未娶亲,妹妹岂有先行婚嫁之理”这般符合礼法规矩的理由,滴水不漏地婉拒了,许多觊觎侯府这门亲事的人家望而却步。
转眼间,瑾瑜离家出游,已进入了第三个年头。
这日午后,罗晴正坐在自己院落的小书房窗下,对着光仔细核对着府中近来的账册。忽而,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。紫衣轻步进来,禀报道:“夫人,袁夫人过来了,已到了二门。”
罗晴微微诧异。袁锦棉与她虽是多年手帕交,感情深厚,但平日里来访,多半会提前递个帖子,似这般不请自来的情况,倒是少见。她放下账册,刚起身迎至院中,便见袁锦棉穿着一身绛紫色缠枝莲纹的褙子,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,脸上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急切,连平日里的寒暄客套都省了,径直上前拉住罗晴的手。
“我的好妹妹,你可真是沉得住气!”袁锦棉的声音比往常高了半分,语气里带着熟稔的抱怨,不由分说便拉着罗晴往内室走。
罗晴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愣,任由她拉着在铺着软垫的黄花梨木扶手椅上坐下,疑惑地看向她:“锦棉姐姐,你这话是从何说起?”
袁锦棉接过小丫鬟奉上的茶,却只是捧在手里,也顾不上喝,目光灼灼地盯着罗晴,压低了声音,语气却是又快又急:“我是替你着急,也是替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傻小子着急!你倒是跟我说说,你究竟还想将你家霏霏这颗明珠,藏在深闺留到什么时候?你再不松口,我家那傻小子的脖子,怕是都要伸到你们侯府的墙头来了!再等下去,我看他魂儿都要丢在你们这儿了!”
罗晴闻言,心中隐约捕捉到了什么,但一时又不敢确信,只得依旧蹙着眉,疑惑更深:“姐姐越说我是越糊涂了。这……这与令郎又有何干系?”
袁锦棉见她真是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,不由得叹了口气,索性将话彻底挑明,语气里混杂着无奈、好笑,以及一丝为人母的骄傲与心疼:“还能有谁?就是我家那个二愣子,顾朗啊!他从霏霏满十五岁行及笄礼那天起,就开始在我和他爹跟前磨,变着法儿地央着我们上门来提亲。那会儿我们看他年纪也还不算太大,性子未定,又见你连皇后娘娘娘家那般显赫的侄儿都婉拒了,我们想着或是心中另有打算,就没敢贸然开口,怕唐突了,也怕被拒,傻小子受不住。”
她顿了顿,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,继续说道:“结果呢?这一等就是一年又一年,眼瞅着霏霏都十八了,京城里跟她同龄的姑娘大多都已成亲,你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!我家那憨货可就等不住了,这两年简直是快要魔怔了!日日在我耳边念叨,变着法儿地打听侯府的消息,但凡听到一点跟霏霏有关的,都能傻乐半天。前些日子听说你们从永乐县回来了,更是坐立难安,天天在我跟前软磨硬泡,求我务必、立刻、马上来探探你的口风。我这耳朵,真的快要被他磨出茧子来了!再不来,我怕他都要亲自跪到你府门前来了!”
这一番连珠炮似的话语,她这回是彻底听明白了,合着武安侯府家的二小子顾朗,竟是从许久以前,就一直在偷偷地、执着地惦记着霏霏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