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晴闻言,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:“哦?我们萧氏也算望族,竟没有自己的族学吗?为何不让子弟们在族学中就读,彼此也好有个照应?”
另一位族老叹了口气,接口道:“夫人有所不知。开办族学,需场地、需束修、需常年供奉先生的嚼用,是一笔不小的开销。族中公产有限,实在无力承担。也曾想过延请名师,可……囊中羞涩,好的先生,哪里请得动啊?”这话说出了在场大多数族老的心声,厅内气氛顿时有些沉闷。
罗晴等的就是这句话。她面上露出思索之色,随即抬眼,目光清澈而真诚地看着众位族老,缓声问道:“若……若侯府愿意出资,为族里兴建一座像样的族学,并且负责延请品学兼优的先生来授课呢?诸位叔公以为如何?”
此言一出,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!族老们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,方才那点故作矜持也维持不住了,纷纷激动地前倾身体:
“此话当真?”
“侯府若愿出资,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!”
“若真能如此,族中子弟前程有望矣!”
叔公虽然竭力维持着镇定,但捻着胡须微微颤抖的手,也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。
罗晴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,知道火候已到,便话锋轻轻一转,语气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:“能为族中尽一份心力,是侯爷与本夫人应尽之责。只是……唉,想必各位叔公也知晓,侯爷因着两个孩子不能在除夕祭祖时上谱之事,心中郁结,这几日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,食不下咽。我们做晚辈的,看着实在心疼。这族学之事虽好,可若侯爷一直心气不顺,只怕……唉,各位叔公,您们看这……?”
她的话并未说尽,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。
厅内顿时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。族老们立刻分成了两派。一方认为:“规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!族中子弟的前途才是顶顶要紧的!为了族学,破例一次又如何?”另一方则依旧固守陈规:“祖宗之法不可轻废!岂能因利益而随意更改?此例一开,后患无穷!”
两派人马各执一词,争论声渐渐大了起来,几乎忘了罗晴还坐在上首。
罗晴并不加入他们的争论,只是安静地坐着,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拂着茶沫,仿佛在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戏码。她在等,等一个最关键的时刻。
就在双方争论得面红耳赤,僵持不下之际,罗晴觉得时机已然成熟。她轻轻放下茶盏,那清脆的碰撞声让争论声为之一静。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到她身上。
她迎着众族老的目光,缓缓地,清晰地,抛出了最后一个,也是最具诱惑力的条件:“若族学能成,凡我萧氏子弟,无论男女,年满六岁者,皆可免费入学读书,无需缴纳任何束修。学子只需自备笔墨纸砚即可。此外,”她顿了顿,加重了语气,“若族中真有天资聪颖、刻苦向学的好苗子,日后在科举之路上有所需,侯府亦愿意酌情资助一二,助其安心向学,光耀门楣。”
“轰——”
这话如同最后一记重锤,彻底击溃了大多数族老的心理防线!读书进学,科举出身,这是多少寒门乃至寻常官宦子弟梦寐以求的出路!如今,一条康庄大道就摆在眼前,只需他们点一点头……谁家没有儿孙?谁不希望自家门楣因读书人而改换?
厅内彻底安静下来,落针可闻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始终未曾明确表态的叔公。
叔公浑浊的老眼紧紧盯着罗晴,胸膛微微起伏,显然内心也在经历着巨大的挣扎。良久,他深吸一口气,哑声问道:“世子夫人……此话,可能作数?族学之事,侯府真能办成?您……做得了这个主?”规矩的壁垒已然松动,但多年的固执让他仍需最后确认。
罗晴迎着他的目光,坦然起身,脊背挺得笔直,声音清越而坚定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:“叔公放心,我罗晴既敢开口,自然做得了这个主!侯爷与夫人已将此事务全权交由我处置。”
叔公定定地看了她片刻,终于,手中那根象征着辈分与权威的拐杖,在地上重重一顿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仿佛也为这场博弈画下了句点。
“好!”他吐出一个字,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,“既然如此……族学之事,便全赖世子夫人费心。两个孩子……准其在除夕祭祖之时,入谱!”
罗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,面上却不露过分喜色,只郑重地敛衽行了一礼:“晴儿在此,代侯爷,代两个孩子,谢过诸位叔公爷爷成全!”
她直起身,从容安排道:“请各位叔公回去后,尽快选定兴建族学的合适地址。正月十五一过,侯府便会派遣工匠入场动工,务必在三月开春前,将学堂修缮完毕。同时,延请先生之事也会同步进行,保证族中子弟三月便可进入新学堂就读,绝不延误。”
叔公闻言,没有再说什么,由晚辈搀扶着,带领一众心思各异的族老,离开了侯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