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0章 归墟帆(2 / 2)

不是按,是压!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,将断臂那狰狞的、血肉模糊的断口,狠狠压在了布片边缘!

“呃…!”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,身体剧烈地一颤。断口处的骨头碴子和翻卷的皮肉与粗糙的布面摩擦,新鲜的、滚烫的血瞬间涌出,浸透了肮脏的布片,沿着布料的纹理迅速洇开,形成一片暗红粘稠的墨池!

他额上青筋暴起,冷汗如瀑。那只握着“逆鳞”的左手却稳得出奇,没有丝毫颤抖。笔尖,那由叛军箭簇熔铸的、带着冰冷杀伐之气的锋芒,毫不犹豫地探入那片由他自己断臂之血化成的“墨池”中。

饱蘸浓血。

沉重的笔锋悬在染血的布片上空,血珠顺着笔尖的锋芒缓缓凝聚、拉长、坠落,在布上砸开一个暗红的圆点。

他凝滞了。

只有滚烫的汗和冰冷的血在流。

时间仿佛凝固。河水的流淌声,风吹芦苇的沙沙声,甚至头顶那冰冷星图流淌的幽蓝光芒,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、扭曲、沉寂。

然后。

那支饱蘸着自己断臂之血的“逆鳞”,落了下去。

不是写。是砸!是凿!是刻!

笔锋带着箭簇的冰冷锐利,带着湘竹的倔强韧性,带着熵毒刻字的冰蓝凶戾,更带着杜甫此刻从断臂剧痛中榨取出的、如同火山熔岩般的全部生命力量,狠狠砸在血布之上!

“嗤——!”

布帛纤维被撕裂的细微声响,在死寂中清晰得刺耳。

第一个字,在血布上炸开。笔走如惊雷坠地,墨(血)泼似岩浆迸溅!那不是书写,是铁匠用巨锤在滚烫的赤铁上锻打烙印!每一笔都带着骨头摩擦的涩响,每一划都伴随着他压抑在喉咙深处的、如同困兽般的嘶吼。断臂死死压着布片,涌出的血成了永不枯竭的墨泉,被那支名为“逆鳞”的笔贪婪地汲取、挥洒。

血字在晨光下狰狞地延伸:

【国——】

笔锋停顿,悬在血布上方,微微震颤。汗珠从他扭曲的下颌滴落,砸在血字旁,晕开一小团水渍。

他猛地吸了一口气,那口气仿佛抽干了周围所有的空气,胸膛剧烈起伏。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未完成的字,里面翻腾着的不再是混沌,而是无边旷野上堆积如山的尸骸,是燃烧的城池上空盘旋的秃鹫,是冻毙路边的幼童空洞的眼窝……是这整个破碎的、流血的、呻吟的、他笔下正在记录也正在承受的乱世!

“破——!”

一声从灵魂深处炸裂的嘶吼,不像人声,更像受伤的龙在垂死咆哮!

“逆鳞”的笔锋再次化作一道血色的闪电,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悲愤,狠狠凿下!箭簇的锋锐撕裂布帛,血墨如岩浆喷涌!

【山河——】

笔锋在“河”字最后一捺猛地顿挫、拖曳,力道千钧,仿佛要将这染血的布片连同底下的大地一同撕裂!

杜甫的身体随着这决绝的一笔剧烈前倾,断臂伤口与粗布摩擦,更多的鲜血涌出,将布片彻底浸透。他几乎力竭,握笔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惨白,手背上青筋如虬龙盘绕。

他停住了。剧烈地喘息着,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断臂的伤口,带来钻心的剧痛。汗水混着血水,在他脸上肆意横流。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,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光芒,死死盯着那两个由血与火、痛与怒铸成的字。

【在——】

笔锋再次提起,饱蘸断臂涌出的新血。这一次,落笔却变了。不再是雷霆万钧的凿刻,而是缓慢、沉重、如同推着万钧巨碾前行。血字在布上艰难地延伸,每一笔都仿佛耗尽了他残存的生命力,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,却又蕴含着一种岩石般不可摧毁的坚定。

他写完这个字,整个人如同虚脱般晃了一下,靠着卵石才没有倒下。断臂处涌出的血似乎都变慢了,变得粘稠。但他握着“逆鳞”的手,依旧没有松开。

最后一个字。

他目光投向远处。越过浑浊的浣花溪,落在那几间歪歪扭扭的茅草屋上。落在那枯黄的芦苇丛中,几茎新冒出的、怯生生的、却倔强地向着晨光的嫩绿草芽上。

笔锋落下,竟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。不再狂暴,而是沉淀下所有的愤怒、悲痛、绝望,化为一种沉郁的、近乎叹息的力量。

【深——】

“城春草木深”。

五个血字,在肮脏的布片上凝固。像五道用生命刻下的、无法愈合的伤口。像五座从尸山血海中拔地而起的、沉默的丰碑。每一个字,都重若千钧,浸透了他断臂的血,他滚烫的泪,他在这乱世洪流中撞得头破血流却始终未曾熄灭的魂。

断臂死死压在布片边缘,成为这幅血书最惨烈、最沉默、最震撼的注脚。

我站在一旁,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,又在瞬间冷了下去。右腿的∑烙印剧烈地灼烧着,冰蓝的神树纹路在琉璃化的皮肤下疯狂蠕动,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。视网膜上,那冰冷的、幽蓝闪烁的文明熵公式疯狂刷新着:

【检测到高强度诗魄辉光爆发!Λ_poe 值跃升!0.18 → 0.35 → 0.48…持续上升中!】

【熵值波动!Ψ_c 下降中!0.901 → 0.898…】

数值在跳动。

但我眼中看到的,不是冰冷的数字。

是那支笔。是那只握着笔的、青筋毕露、沾满血污的手。是那只手的主人,用断裂的肢体压住纸,用涌出的血作墨,在生命随时可能熄灭的边缘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把破碎的山河、泣血的悲鸣、以及废墟之下那一星微弱却顽强的绿意,硬生生地凿刻出来,凝固成这五个泣血的字!

“守约”?

守护这个诗人?守护他的诗?

狗屁!

冰冷的公式在灼烧,熵毒的针在骨髓里攒刺。可一股更蛮横、更滚烫的东西,从我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瞬间压过了所有!

那不是系统的任务,不是冰冷的规则,不是对“熵增熵减”的算计!那是老子豁出这条命,在暗河里搏杀,在矿道里血战,在每一次系统警告的冰针穿透脑子时依然选择挥出的拳头,所要守护的东西!不是诗,不是纸,不是笔!

是这只手!

是这只即便断掉,也要死死压住纸,也要把这操蛋的世界、把这破碎的山河、把这血泪和微光,刻下来的手!是这双手里攥着的,不肯被洪流碾碎、不肯向黑暗低头的魂!

老子守的,是这个!

一股滚烫的洪流冲垮了所有的犹疑、算计和对那冰冷系统的愤怒。我的灵魂像是被投入了老杜那支“逆鳞”的笔锋之下,在血与火的锻打中,剥去了一切杂质,只剩下最纯粹、最蛮横的意志!

老子不是什么“守约者”,是保镖!是用拳头,用刀,用命,替这双手在洪流里砸出惊雷的保镖!让这支笔,这把“逆鳞”,能继续在这狗日的乱世里,继续往下刻!刻穿这黑暗,刻出个惊雷!

就在这时——

【滋…哔…】

脑海里,那永远冰冷、无机质、如同金属摩擦的系统提示音,毫无征兆地响起。

但这一次,那声音里,竟然…竟然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弱、却真实存在的、如同老旧编钟被敲响后的悠长余韵?像疲惫旅人终于抵达驿站时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?又或是,某种更古老、更复杂的存在,在冰冷的逻辑运算之外,流露出的一丝…人性化的波动?

【检测到核心意志锚定…】

【侠道逻辑契合度大幅跃迁…】

【Γ_pact 值突破阈值:0.55 → 0.70!】

【熵减通道…稳定系数提升…】

【归墟坐标…计算中…】

声音不再是单纯的冰冷机械音,它变得…模糊了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难以言喻的混响。像是无数冰冷的齿轮在严丝合缝的咬合中,突然混入了一缕温暖的水汽,产生了一丝微妙的、几不可闻的滞涩与震颤。

而就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——

嗡!

悬浮于头顶、贯穿视野的庞大三星堆神树星图,猛地一震!

那缠绕在代表杜甫的白色光点根系上的、细密的金色光丝,骤然爆发出比之前璀璨十倍的光芒!这光芒如同有生命的藤蔓,沿着神树冰冷流淌的液态金属主干,疯狂地向上、向四周蔓延、攀爬!

它们所过之处,神树主干上那些冰冷、古老、无法理解的三星堆纹饰符号,竟被这金色的光芒逐一“点燃”!符号仿佛从亘古的沉睡中苏醒,流淌起熔金般的光泽,散发出磅礴而温暖的生命气息!

与此同时,在我右腿深处,那个深深嵌入琉璃化腿骨的∑烙印,也前所未有地灼热起来!冰蓝的神树纹路在皮肤下剧烈地扭动、盘踞,仿佛要破体而出!烙印深处,一股奇异的、带着我自身血肉气息的、微弱却坚韧的暖流(或许是我的意志?我的“侠道”?),被那星图上蔓延的金色光芒疯狂地吸引、拉扯!

一股无形的、巨大的吸力猛地传来!

我眼前一黑,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,仿佛灵魂的一部分正被强行抽离,投向那宏伟的星图!

【锚定成功…双向链接建立…】

【文明熵值 Ψ_c 持续下降中…0.898…0.895…】

那混响的系统音,似乎带上了一点点…难以察觉的满意?

(第120章:归墟帆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