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台东侧的悬崖边缘,虚空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,荡开一圈圈透明的涟漪。一个身影正从涟漪中心缓缓“浮”出。
暗银色的流线型斗篷,如同水银般贴合着纤细却非人的轮廓。兜帽低垂,帽檐下的阴影比最深的夜还要浓郁。没有五官,没有气息,只有一种纯粹的、冰冷的、如同扫描仪锁定目标般的“注视感”。一股比熵影更加纯粹、更加冷酷的“抹除”意志,如同实质的寒潮,瞬间笼罩了整个石台!
清道夫!那个在索道上厉喝、短暂凝滞熵影的存在!她追来了!比熵影更直接!更致命!
嗡——!!!
右腿的∑符号仿佛受到了致命的挑衅,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疯狂嗡鸣和炽烈蓝光!膝盖处的琉璃骨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、细微的冰裂声!那蔓延的蓝色光纹如同被激怒的毒蛇,瞬间向上窜过腰腹,直冲胸口!冰冷的吞噬感如潮水般涌上大脑!视野的边缘开始染上诡异的冰蓝色!
“呃啊啊啊——!”身体和灵魂的双重撕裂让我仰天嘶吼!清道夫的抹除意志和烙印的吞噬本能在我体内疯狂对冲!身体成了战场!每一寸血肉都在哀嚎!
“崴…崴兄……”背上,一直昏迷的杜甫突然发出微弱的、梦呓般的呼唤。那只完好的左手,不知何时紧紧抓住了我肩头染血的衣襟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传递着一种微弱的、却异常执拗的力量。像黑暗里飘摇的烛火,微弱,却固执地钉在风暴中心。
“先生……”我喉咙滚动,咽下翻涌的血腥,“抓…紧…”
话音未落!
对面的清道夫动了!
没有奔跑,没有跳跃。她的身影如同被擦掉的画布,瞬间消失!又在同一刹那,如同鬼魅般,直接出现在我正前方不到五步之遥的虚空之中!暗银色的斗篷无风自动,边缘流淌着细微的蓝色数据流。一只覆盖着同样暗银色、非金非骨材质的手甲,从斗篷下缓缓探出!五指张开,掌心对准我——或者说,对准我右腿上那疯狂闪烁的∑烙印!
掌心中央,一个复杂到令人眩晕的幽蓝色几何结构正在旋转、展开!没有光,没有热,只有一种绝对的、指向“无”的恐怖吸力!掌心周围的空气瞬间被抽空,光线都发生了诡异的扭曲,仿佛空间本身正在被那个旋转的结构吞噬、抹平!目标明确——抹除这个失控的坐标!连同承载坐标的宿主!
身体被双重力量撕扯!清道夫的抹除引力拽向前方,右腿的归墟烙印却像沉重的船锚死死钉在原地!我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发出的呻吟!背上的杜甫被这无形的力量拉扯,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,抓着我的手又收紧了几分。
【侦测到高维清除协议启动!能量级:Ω级!核心目标:宿主及附属生命体!物理法则层面抹除程序加载…98%…99%…】
系统警报声尖锐到要刺破耳膜!猩红的Ω符号占据了整个视野!
来不及思考!本能驱动身体!生路只有一条——侧后方那陡峭的悬崖!
走!
我嘶吼着,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量、连同那被双重压力催逼到极限的凶性,全部灌注到唯一还能勉强控制的左腿!右腿——那根冰冷的、燃烧着妖异蓝光的“柱子”——被绝望地拖拽着,狠狠蹬向身侧一块半埋在地里的岩石,作为反冲的支点!
身体借着这绝望的蹬力,连同背上的杜甫,如同被弹弓射出的石头,朝着侧后方的悬崖边缘——那深不见底的云海深渊——猛地扑了出去!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倾斜的、决绝的弧线!目标是悬崖边缘一块向外凸出、长满滑腻苔藓的岩石!
清道夫掌心那旋转的蓝色结构光芒骤盛!抹除的引力瞬间增强!我的身体在空中明显一滞,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橡皮墙!向前扑出的势头被硬生生扼住,身体如同被蛛网黏住的飞虫,悬停在空中!恐怖的吸力撕扯着全身,皮肤下的蓝色光纹疯狂闪烁,仿佛下一刻整个人就要被分解成最基本的粒子!
“滚——!!!”我目眦欲裂!喉咙里爆发出困兽濒死的咆哮!右腿深处,那被强行压制、被疯狂抽取的∑烙印,仿佛被这极致的死亡威胁彻底点燃!
嗡————!!!
前所未有的狂暴嗡鸣从右腿炸开!∑符号瞬间爆发出刺穿雨幕的炽烈蓝光!整个膝盖乃至小腿的琉璃骨,在这一刻变得如同冰魄般晶莹剔透!无数细微的、如同三星堆神树图腾般的蓝色光路在琉璃骨内部疯狂流转、点亮!
一道肉眼可见的、冰蓝色的能量脉冲,如同咆哮的冰龙,猛地从∑符号处爆发出来,呈环状向四面八方横扫而出!
轰!!!
冰环所过之处,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一瞬!空中密集的雨线瞬间凝固成无数根细小的冰针!悬崖边缘那块长满苔藓的岩石,表面覆盖的绿色在接触冰环的刹那,被幽蓝的冰晶疯狂覆盖、增厚!苔藓、泥土、甚至岩石表层,都被瞬间转化为坚硬、光滑、散发着绝对寒气的幽蓝冰面!
咔嚓嚓!
冰环狠狠撞上清道夫释放的那股抹除引力场!两股超越现世的伟力在虚空对撞!没有巨响,只有空间被撕裂般的、令人牙酸的扭曲声!清道夫的身影在空中剧烈地晃动了一下!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!掌心那旋转的蓝色结构光芒一阵明灭闪烁,显然受到了干扰!
就是这干扰的瞬间!
那股死死黏住我的抹除引力,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!
“走!!!”
身体重新获得下坠的力量!我借着最后一点冲势,背部朝下,死死护住背上的杜甫,朝着悬崖下那片翻滚的灰白云海,朝着那块刚刚被冰晶覆盖的、光滑凸出的岩石,狠狠砸落下去!
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咆哮!失重感攥紧心脏!
砰——咔嚓!!!
身体重重砸在坚硬的冰面上!巨大的冲击力让五脏六腑瞬间移位!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,狂喷而出!身下的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!背上的杜甫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,抓着我的手骤然收紧,指甲几乎抠进我的皮肉。
顾不得剧痛!我猛地翻身,手脚并用,如同壁虎般死死扒住光滑冰冷的岩石边缘!冰面太滑!身体还在向下滑坠!右腿完全使不上力,像根冻僵的木头拖在后面。左肩的伤口撞在冰棱上,鲜血汩汩涌出,瞬间在冰面染红一片。左腿和唯一还能发力的右手疯狂地蹬踹、抓挠着光滑的冰面,寻找一切微小的凸起!
嗤啦——指甲在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,带起一溜冰屑和血痕!身体终于险之又险地在悬崖边缘停了下来,半边身子已经悬空!下方,是深不见底、云雾翻腾的深渊。
我死死扒住冰岩边缘,大口喘着粗气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和肺腑撕裂的痛楚。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汗水、血水糊了满脸。抬起头。
悬崖上方,那个暗银色的清道夫身影,静静悬浮在虚空之中。兜帽低垂,掌心那幽蓝的几何结构已经消失。她似乎“看”着我,又似乎只是“看”着我身下这片被归墟之力冻结的冰面。没有追击,没有愤怒,只有一种冰冷的、如同观察实验数据的漠然。
【归墟熵力场与清除协议发生逻辑冲突…目标坐标产生位移…重新计算最优路径…宿主生命形态发生未知熵化畸变…价值待评估…】系统扭曲的提示音断断续续,带着一丝困惑。
清道夫的身影在空中停留了数息。她似乎抬起了另一只手。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。
嗡…
一道微不可察的淡蓝色光波,如同水纹般以她指尖为中心扩散开来,瞬间扫过整个悬崖区域,也扫过了下方挂在冰岩边缘、浑身浴血的我。
扫描?记录?
做完这一切,那暗银色的身影如同被擦除的墨迹,没有任何征兆,瞬间淡化、透明,最终彻底消失在铅灰色的雨幕和翻滚的云雾之中。只留下悬崖上那被冰封的痕迹,和下方深渊边缘,两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渺小身影。
危险…暂时解除了?
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。巨大的疲惫和潮水般的剧痛瞬间淹没了意识。身体的力量被彻底抽干。扒着冰岩边缘的右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、滑脱…
“崴兄……”背上,杜甫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,那只完好的手却依旧死死抠着我的肩,“水…水声…近…”
水声?我涣散的眼神艰难地聚焦。耳朵在失血和剧痛中嗡嗡作响,屏蔽了大部分声音。但凝神细听,透过雨声和深渊的风啸,似乎…真有隐隐约约的水流轰鸣声?从下方更深处传来?像闷雷在深渊里滚动。
难道
生的希望如同微弱的火星,在冰冷的绝望中一闪。但此刻,身体已经到了极限。右腿的∑烙印在爆发后陷入了诡异的沉寂,不再嗡鸣,不再发光,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沉重。那蔓延的蓝色光纹停在了胸口下方,像一道冰冷的枷锁。左肩的血还在流,意识像风中的残烛,摇曳着,随时会熄灭。
“先生…听见了…”我声音嘶哑,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,“抓…紧…我…下去…”
下去?怎么下去?这光滑的冰岩,这深不见底的深渊。希望渺茫得如同这雨雾。但停在这里,只有冻死,或者被随时可能再次出现的清道夫抹去。
我喘着粗气,积攒着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。目光扫过身下这片被自己砸出来的、满是裂痕的冰面。冰层很厚,异常坚硬寒冷。冰面边缘,一道深深的裂缝如同伤疤,是被我砸裂的。裂缝边缘,是坚硬的黑色崖壁,上面覆盖着湿滑的苔藓。
也许…顺着这道冰裂的缝隙,用手脚在湿滑的崖壁上寻找支点,能一点点滑下去?或者…直接滚下去,听天由命?没有更好的选择了。
“走…”我低吼一声,是对杜甫说,更像是对自己麻木的躯体下最后的命令。右手猛地发力,忍着剧痛拖动身体,小心翼翼地将重心从危险的悬崖边缘挪开,试图先将一只脚探进那道冰裂的缝隙,寻找崖壁上的落脚点。
就在右脚即将探入缝隙的刹那——
身下那片刚刚承受了猛烈撞击、本就布满蛛网裂痕的冰层,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、悠长的呻吟!
咔嚓……咔嚓嚓……
以我砸落的落点为中心,巨大的裂痕如同苏醒的魔蛇,瞬间疯狂蔓延、扩张、连接!冰层下的岩石似乎也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冲击和归墟寒气的侵蚀,发出了沉闷的断裂声!
不好!
念头刚起!
轰隆隆——!!!
整块覆盖在悬崖凸岩上的巨大冰盖,连同下方支撑的岩体,在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中,彻底崩塌、断裂!无数碎裂的冰块和岩石如同雪崩般,朝着下方翻滚的云雾深渊,轰然倾泻!
“啊——!”失重感再次狠狠攫住心脏!我和背上的杜甫,被裹挟在崩塌的冰雪和碎石洪流中,如同两颗微不足道的尘埃,向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,无可挽回地——坠落!
风声在耳边凄厉到撕裂!翻滚的冰块和碎石撞击着身体,带来新的剧痛!视野天旋地转,只有上方崩塌的悬崖边缘在飞速远离,变成一道灰暗的细线。
完了吗?这就是终点?归墟?
意识被绝望的黑暗吞噬前,唯一清晰的,是背上杜甫那只手,依旧死死抠在我肩头的皮肉里,像最后的锚点,钉在这疯狂下坠的末日之中。
(第115章:血染落脚处,烙印引归墟?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