裂琉璃吞骨,三星堆金纹噬髓。
背上魂轻如草,弦断之音剐碎人心。
霓裳血玉烙胸,钥匙冰冷,墓碑滚烫。
雨洗不尽刑场腥,余音蚀髓,长安是口活棺。
斗篷高悬录死寂, Δt=0 幽光刻写宿命。
救一人,剐百魂?守护即献祭的悖论血淋淋摊开。
骊山鬼眼雨中睁,龙形尸阵静候下一曲葬歌。
笔折弦断,世道可救?前路只剩淬毒的凶戾!
右臂是口棺材。
琉璃的,灰白里透着骨殖的惨青,从肘尖一路封到腕骨。雨水砸在上面,不是水声,是丧钟。咚。咚。咚。每一次撞响,都从骨头缝里榨出冰渣子似的痛,混着三星堆那鬼纹路的灼烫——金红的线在灰白底下蛇一样游,啃噬所剩无几的筋肉。我拖着它,像拖着半截从墓里刚刨出来的石椁。
背上更沉。
老杜轻得只剩一把骨头架子,可那份重量不在皮肉,在魂儿里。他趴着,脸埋在我后颈,呼吸断断续续,喷出的气带着一股铁锈混着腐草的味儿。偶尔,他喉咙深处会滚过一阵杂音,尖利、扭曲、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回首啸叫,像有把看不见的电吉他在他腔子里疯了似的弹,弦刮着心尖最嫩的肉。那是凌迟刑台上鬼哭的余响,是他脑子里彻底崩断那根弦的哀鸣。
“弦……” 一个破碎的气音又从他嘴里漏出来,混着雨水,砸在我耳朵里,比刀剐还疼。“……剐……后世……”
我咬紧后槽牙,腥甜在嘴里漫开。没应声。应不了。每吸一口气,肺都像塞满了刑台上泼溅的冰渣子,又冷又腥。脚下是西市刑场外那条主街,青石板早被血浸透了一层又一层,雨水冲不开那厚重的暗红,反倒搅和着人踩马踏留下的泥浆,稠得像刚熬好的血豆腐汤。每一步踩下去,湿滑粘腻,都像踩在没凉透的脏器上。
人群散了,兽性的狂欢餍足后,只留下遍地狼藉的呕吐物、踩烂的破鞋、还有不知哪个倒霉鬼掉落的半截发簪。死寂压下来,比刚才的喧嚣更瘆人。雨幕无边无际,灰白的天光沉沉压着,仿佛整个长安城都被塞进了一口巨大的、湿淋淋的棺材。
视网膜边缘那猩红的系统界面,像永不愈合的伤口,固执地烙在那里:
[反噬逻辑闭环完成!物理法则侵蚀风险:85%!局部熵固化加剧!能量传导效率:29%]
[关键信息碎片获取:华清宫尸阵—龙形音枢坐标(坐标锁定)]
[关联代价:张野狐因果律反噬完成度 100%]
张野狐。
那名字跳出来,带着刑台上最后一声非人的嘶嚎,带着监刑官凑近森森白骨“倾听”的荒诞与残忍。怀里的霓裳玉板残片,隔着湿透的衣襟,紧贴着胸口那块皮肉。冰冷。死寂。像一块刚从尸体上剜下来的冻肉,又沉又硬,偏偏还带着一丝微弱到令人心悸的搏动——是张野狐咽气前塞进来的绝望,是骊山深处那鬼东西投来的、贪婪冰冷的注视。
每一次心跳,都把这冰冷的“钥匙”更深地夯进我的骨头里。血淋淋的钥匙。张野狐的血,老杜的魂,还有我这条快变成石头的胳膊,都是献给这把钥匙的祭品。
“呃……” 背上猛地一抽。老杜的身体毫无预兆地绷紧,像被无形的弓弦狠狠拽了一下,随即剧烈地痉挛起来。他那只还能勉强勾着我脖子的左手,指甲深深抠进我肩胛骨下的皮肉,隔着湿冷的布料,传来濒死般的力道。
“弦!铁弦!刮——!” 他的嘶吼骤然拔高,又尖又利,彻底撕裂了雨声,在这死寂的长街上撞出鬼哭似的回音。空洞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,死死瞪着前方空无一物的雨幕,瞳孔里没有光,只有急速闪过的、破碎扭曲的幻影——冰冷的金属琴颈?疯狂震颤的琴弦?还是柳叶薄刃刮过肋骨的慢镜头?没人知道。只有那纯粹的、被千刀万剐后的恐惧,浓得化不开,从他每一寸僵硬的肌肉里渗出来。
我猛地停步,右臂下意识想抬起来护住他,刚一动,那层灰白的琉璃下就传来一连串令人牙酸的细微“咔嚓”声。剧痛如同冰锥,从臂骨直扎天灵盖,眼前瞬间发黑,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,单膝重重砸在冰冷的泥水里,溅起肮脏的水花。
“老杜!老杜!” 喉咙火烧火燎,声音嘶哑得像破锣。
他听不见。他陷在自己的炼狱里。痉挛持续着,喉咙里的啸叫越来越急,越来越刺耳,像高速运转的电锯锯着金属。脖颈间那片沉寂的墨色毒纹,此刻竟如同干涸河床下的暗流,在惨白的皮肤下隐隐搏动起来,勾勒出狰狞的轮廓。
[警告:锚点精神熵固化加剧!认知崩坏临界点!外溢精神污染冲击宿主!]
系统血红的警告刺痛眼球。我猛地吸了口气,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,左手死死扣住杜甫那只抠进我肩膀的手腕,触感冰冷僵硬,如同握着一段朽木。霍家拳“定魄桩”的发力技巧强行从丹田提起,不是对敌,是稳住自己这具濒临散架的身体,稳住背上那个正被地狱之火焚烧的灵魂。
“看着我!杜甫!看着我!” 我用尽力气低吼,左手发力,强行将他那只冰冷的手从我肩上掰开,又反手紧紧攥住他的一根手指。
指尖冰冷,毫无生气。但就在我攥住的刹那,他身体那疯狂的痉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住了脖子,骤然停止。喉咙里的啸叫戛然而止,只剩下粗重破败的喘息,如同漏了气的风箱。那双空洞的眼睛,瞳孔深处剧烈晃动的幻影似乎凝滞了一瞬,极其缓慢地,极其艰难地,聚焦在我满是雨水和泥污的脸上。
茫然。深不见底的恐惧。还有一丝……孩童般的、被彻底遗弃的无助。
“……崴……崴兄?” 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,带着浓重的、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湿意,“……后……世之乐……” 他嘴唇翕动着,后面的话被巨大的痛苦和认知的混乱吞噬,只剩下一片更深的绝望。“……真……的……也……剐剐……心?”
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钝刀子,在我心口狠狠旋了一圈。比刑台上看着张野狐被剐更疼。因为这是我亲手把他拖进去的地狱。我张了张嘴,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,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。只能更用力地攥紧他那根冰冷的手指,仿佛要将那点微弱的生气捏回他身体里。
右臂的琉璃深处,三星堆的青铜纹路像是被这句绝望的诘问刺激,猛地一阵灼烫翻涌,金红色的光芒在灰白下骤然亮起一瞬,又迅速黯淡。剧痛伴随着一种诡异的膨胀感,仿佛有什么滚烫的金属液要撑破这琉璃的束缚,喷溅出来。
[三星堆印记能量异常波动!物理法则侵蚀风险:87%!警告!]
我猛地咬破舌尖,尖锐的刺痛和满嘴的血腥强行压下了那股眩晕。不能倒。倒了,背上这个人,就彻底沉了。
“撑着!” 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,声音嘶哑破碎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。左手撑地,顶着右臂钻心刺骨的剧痛和那沉甸甸的琉璃棺材,硬生生把自己和背上的杜甫从泥水里拔了起来。每一步,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,踩在刑台那层凝固的血痂上。
雨更大了,砸在琉璃手臂上,那沉闷的“嗒嗒”声,不知何时竟与远处隐隐传来的、穿透雨幕的鼓角声合上了拍子。咚——嗒!咚——嗒!是安禄山叛军行进的鼓点?还是华清宫那鬼东西的心跳?鼓角声沉雄蛮横,来自西南。
我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。
铅灰色的天穹被一道惨白的电蛇瞬间撕裂!刹那的光明,刺得人眼睛生疼。就在那电光映亮的瞬间,骊山庞大狰狞的轮廓,如同蛰伏在雨幕尽头的洪荒巨兽,清晰地撞入眼帘!黑沉沉的山影压在心头,比这漫天雨水更重。而在那山影深处,那片盘踞着华清宫废墟的方位,几点惨绿色的幽光,如同巨兽睁开的鬼眼,在电光消逝后,依旧在雨幕深处固执地、冰冷地、一闪,一灭。
怀里的霓裳玉板,在那一刻,骤然爆发出一股刺骨的寒意!仿佛有根冰锥,顺着玉板直直捅进了我的心脏!我闷哼一声,身体晃了晃,差点再次栽倒。
“呃……” 背上的杜甫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,身体又是一阵不受控制的轻颤,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。
寒意未消。视网膜上,系统界面血光刺目:
[关键信息碎片(华清宫尸阵)坐标共鸣!检测到高维恶意注视!熵增污染源锁定!]
骊山的鬼眼,玉板的冰冷,系统的警告——它们是一体的。它们在看着。看着我们挣扎,看着我们流血,看着我们一步步走向那龙形音枢盘踞的尸阵核心。张野狐的血,只是第一笔利息。它们等着,等着吞噬更多。
脑海里,斗篷人腰牌上那幽冷的 Δt=0 光芒,如附骨之蛆,挥之不去。冰冷的注脚。我们所有的痛苦、挣扎、牺牲,在那高高在上的注视下,不过是一串串冰冷的数据流,是那“宿命修正”图卷上,几笔无关紧要的、被允许存在的涂鸦。
修正?宿命?
我的守护,是不是一开始就是祭坛上被摆好的牺牲?张野狐的血肉,杜甫碎裂的魂灵,我这条正一点点变成石头的胳膊……都是献祭给骊山鬼眼的牲醴?
“嗬……”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喉咙深处滚出来,混着雨水和血沫。左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刺痛带来一丝清醒。去他娘的宿命!去他娘的祭品!
泥水没过小腿肚,每一步拔出都带着黏腻的撕扯声。长安的繁华早已被战火和杀戮撕得粉碎,西市边缘更是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。断壁残垣在暴雨中默立,焦黑的梁木斜刺向铅灰色的天空,空洞的门窗像骷髅的眼窝,淌着浑浊的雨水。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、木头泡烂的霉味,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废墟特有的死寂与荒凉。
转入一条更窄的巷子,腐烂垃圾的酸臭和某种动物尸体在雨水里浸泡发酵的恶臭扑面而来,几乎令人窒息。一只湿淋淋的老鼠从倒塌的土墙根“嗖”地窜过,绿豆眼在昏暗中闪着幽光。这里是城市溃烂的伤口,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。
背上的杜甫又没了声息,只有脖颈间偶尔传来的、微弱的抽搐,证明他还被禁锢在这具躯壳里。
“右……前……草堆……遮蔽……” 系统视网膜界面上,一个极其微弱的绿色光点在一片代表废墟的灰色区域边缘闪烁,旁边标注着简短的文字和距离。六十步。一个被遗弃的牲畜棚子,半边顶棚塌了,但靠墙的那堆干草或许还能挡点风雨。
六十步。平时一个呼吸间的冲刺。此刻却像隔着刀山火海。右臂的琉璃棺材越来越沉,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肩胛骨下那个灼烫的烙印,三星堆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下游走、膨胀,带来持续不断的、骨头被研磨般的剧痛。系统的能量传导效率已经跌破三成,这意味着每一分力量的使用,都要付出远超平常的代价。
三十步。脚下猛地一滑,一块松动的石头在泥浆里滚动。身体瞬间失去平衡,带着背上杜甫的重量,不可遏制地向左侧倾倒!那一瞬间,右臂根本来不及反应,或者说,那沉重的琉璃本身就是最大的累赘。
“砰!”
左肩胛骨和半边身体重重砸在巷子一侧冰冷湿滑的石墙上!撞击的闷响被雨声吞没大半。剧痛从肩膀炸开,眼前金星乱冒。更要命的是,琉璃右臂不可避免地狠狠撞在了墙壁上!
“咔嚓——!”
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裂响,如同上好的冰瓷被铁锤砸开了一道缝隙!声音不大,却清晰无比地穿透雨幕,扎进我的耳膜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紧接着,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的剧痛,如同失控的熔岩,从右臂的裂痕处猛地爆发开来!瞬间席卷了整条胳膊,冲上肩膀,直灌天灵盖!视野瞬间被猩红覆盖,不是系统的界面,是纯粹生理性的剧痛带来的黑暗边缘的血色!喉咙里涌上的不是腥甜,是铁锈味混合着内脏被绞碎般的灼热!
“呃啊——!”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嚎冲破了紧咬的牙关,嘶哑扭曲。
[警告!物理法则侵蚀临界点!局部熵固化结构破损!三星堆印记能量外泄!]
视网膜被血红彻底淹没。那层灰白色的琉璃上,一道清晰的、蛛网状的裂痕,从靠近肘部的位置斜斜向上蔓延了寸许!裂痕深处,并非血肉,而是一片更加深邃、更加死寂的灰暗,仿佛通往虚无。而在裂痕边缘,那些暗金色的三星堆青铜纹路,此刻如同烧熔的铜水,发出熔炉般暗红的光芒,在裂痕边缘疯狂地扭动、搏动,像无数试图钻出牢笼的灼热根须!每一次搏动,都带来足以让人昏厥的、骨头被寸寸碾碎的剧痛!
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,又被冰冷的雨水浇透,寒意直透骨髓。我死死靠在冰冷的石墙上,大口喘着粗气,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,带来撕裂般的痛楚。背上的杜甫似乎也被这剧烈的撞击和我的痛哼惊动,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、梦呓般的咕哝。
不行。不能停在这里。
我猛地甩头,试图将眼前的血光和眩晕甩开。视线艰难地聚焦在系统界面上那个绿点上。还有……二十几步。
走!
我猛地一蹬墙壁,借助反弹的力量将自己从冰冷的石面上拔起来。右臂……已经感觉不到“臂”的存在了。只有一团在琉璃棺材里疯狂燃烧、撕扯、试图挣脱束缚的滚烫岩浆。每一次挪动身体,都像拖着万吨的火山。左腿发力,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。泥浆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,死命拽着我的脚踝。
十步……五步……
终于,那塌了半边顶棚的牲畜棚子近在眼前。歪斜的木柱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棚顶,靠里的墙边,一堆散发着霉味和干草气息的草垛,如同黑暗里唯一的救赎。
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几乎是扑进去的。身体失去平衡,带着背上的杜甫,一起重重地摔进那堆干燥、粗糙的草堆里。
“噗——”
干草被砸得四散飞起。撞击的力道震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。右臂砸在草堆上,那道裂痕处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,灼痛感再次飙升。我蜷缩在草堆里,剧烈地喘息,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,眼前阵阵发黑。背上,杜甫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,随即又陷入那死寂的木僵。
雨被挡在了外面。只有棚顶破洞处漏下的几缕水线,如同冰冷的泪痕,滴落在泥土地上,发出单调的“嗒……嗒……”声。空气里弥漫着干草陈腐的尘土味、牲畜遗留的淡淡膻臊,还有……死亡边缘挣扎过后,那浓重的血腥、汗臭和冰冷的铁锈气息混合的味道。
我靠在冰冷的土墙上,泥土的腥气混着稻草的霉味钻入鼻腔。每一次呼吸都扯着半边身体的钝痛。右臂那口琉璃棺材,沉重地搭在屈起的膝上。那道蛛网状的裂痕狰狞地爬在灰白的表面上,裂口边缘的琉璃物质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半透明状,内里是更浓稠的死灰。暗金色的三星堆纹路在裂痕边缘疯狂搏动,每一次搏动,都像有烧红的铁签在骨头缝里反复捅刺、搅动。
[物理法则侵蚀风险:89%!熵固化结构极度不稳定!建议宿主绝对静置!]
系统的血红警告冷酷地悬在视野边缘,字字如针。静置?怎么静?这破棚子挡不住风,更挡不住追来的爪牙和天上那些鬼眼睛。怀里的霓裳玉板紧贴着胸口,那股刺骨的寒意似乎与裂痕处的灼痛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共鸣,一冷一热,冰火交煎,反复折磨着神经。
目光挪到旁边蜷缩着的杜甫身上。他侧躺在干草堆里,身体佝偻着,双手无意识地抱在胸前,一个防御到极点的姿态。脸上、头发上沾满了干草的碎屑和泥点。雨水冲刷过的脸,此刻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,嘴唇干裂发白,毫无血色。只有那双眼睛,依旧空洞地睁着,映着从棚顶破洞漏下的一线微弱天光,里面却什么都没有。深潭枯井,连绝望的影子都沉到了最底。
偶尔,他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一下,喉咙深处跟着滚过一阵模糊的、电流不稳似的杂音。每一次抽搐,每一次杂音,都像一把小锉刀,在我心口来回拉扯。
“弦……断了……都断了……” 一个极其微弱的气音,毫无征兆地从他干裂的唇间飘出来,轻得如同叹息,却带着万念俱灰的重量。
我喉咙发紧。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。说“笔还在”?说“世道还能救”?这些苍白的话,面对一个被“后世音律亦剐剐人心”这种疯狂念头彻底撕裂了精神世界的人,何其无力。霓裳羽衣曲的仙乐成了张野狐的催命符,成了剐刑的音节,成了他信仰坍塌的最后一根稻草。音乐之美,艺术之魂,在他眼中,恐怕已与刑台上刮骨听音的暴行彻底扭曲、同化。
棚外雨声哗哗,单调而压抑。远处叛军模糊的鼓角声时隐时现,如同催命的更漏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也许只是一刻,也许是半生。右臂裂痕处那熔炉般的灼痛似乎稍稍平息了些许,或者只是身体麻木了,习惯了那种非人的折磨。三星堆的纹路光芒黯淡下去,蛰伏回琉璃深处,只留下持续的、深沉的胀痛和冰冷感。
我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,尽量不牵动那条废掉的胳膊,伸出还能活动的左手,探向杜甫的脸。动作很慢,指尖微微颤抖着,带着雨水留下的冰冷和掌心伤口的粗糙感。
指尖触碰到他冰凉的脸颊。皮肤下是僵硬的肌肉。我轻轻拂去他眼角沾着的一小片草屑,动作尽可能放轻,仿佛在擦拭一件价值连城却又布满裂痕的薄胎瓷器。
就在我的指腹擦过他颧骨下方那点冰冷皮肤时,他那双空洞得吓人的眼睛,极其缓慢地、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