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章 剐刑听骨音(1 / 2)

雨悬半空,凝作剐心冰棱。

右臂琉璃沉,三星金蛇噬骨。

刑台十字架,骨响即魔音。

他眼中弦断,剐碎后世幻梦。

斗篷立高墙,幽蓝冷眼刻录。

金纹裂琉璃,刹那逼退天眼!

霓裳玉板烫,骊山尸龙睁眸。

血债烙魂骨,下一曲,老子亲弹!

西市的血腥气能溺死人。

暴雨砸在青石板路上,溅起的不是水花,是稀释过的血沫。雨幕撕不开那股浓稠的铁锈味,反倒像帮凶,把行刑台周围蒸腾的汗臭、呕吐物的酸腐和人群近乎癫狂的喧嚣,熬煮成一锅滚烫的、名为“死亡”的浓汤。

我藏在刑场对面酒肆挑出的斗拱阴影里,腐朽的木梁硌着肩胛骨下那个烧红的烙印,每一次搏动都扯着神经。右臂已经不是我的了。从肘尖到腕骨,覆盖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灰白琉璃,坚硬,冰冷,像套着半截粗糙的墓碑。皮肤的金线向上爬过肩头,贪婪地舔舐着锁骨,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烧灼的剧痛。视网膜边缘,猩红的系统界面如同刻上去的判决:

【反噬逻辑闭环完成!物理法则侵蚀风险:80%!强制锚点:观测宿命完成!警告:干预将触发维度坍塌!】

每一个字都在视野里突突地跳。

指甲狠狠抠进身下湿透的椽子,木刺扎进皮肉,只有这点微不足道的刺痛,才能让我确认自己还活着。视线艰难地穿过密集的雨线,落向那座临时搭建的高台。

张野狐在那里。

他被剥光了上衣,赤条条地绑在一个巨大的、歪斜的十字木架上。那木架的形制怪异,粗粝的木头透着森森死气,又隐约带着点后世电吉他架的扭曲影子。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嶙峋的肋骨和遍布新旧鞭痕的胸膛,皮肤冻得发青。他耷拉着头,湿透的乱发黏在脸上,遮住了表情,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剩一口气。

安禄山的心腹监刑官披着猩红的油布斗篷,像一滩凝固的血泊。他咧着嘴,露出被槟榔染黑的牙齿,声音在雨声中异常清晰,带着猫捉老鼠的残忍快意:“张大家,时辰到了!将军等着听您骨头里的曲子呢!《霓裳》?嘿嘿,今儿个,咱们听点新鲜的‘骨音’!”

他猛地一挥手。

一个矮壮敦实、面孔如同石雕般毫无表情的刽子手,一步踏上了湿滑的台板。雨水顺着他锃亮的脑门流下,滑过他赤裸的、肌肉虬结的臂膀。他手里没有寻常的鬼头刀,只有几柄柳叶般薄、剔骨刀般窄的小刀,刀身幽暗,只在刃口磨出一道雪线。

他走到张野狐面前,没有言语,只是伸出粗粝的手指,捏起张野狐胸前一块松弛的皮肉。那动作,精准得如同琴师在调校一根即将绷断的弦。

“呃——啊——!!!”

第一刀下去。

那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。像是濒死的野兽被活活撕开喉咙,又像是什么极其坚韧的东西被生生扯断。尖利,高亢,瞬间撕裂了沉闷的雨声和人群的嗡鸣,直刺耳膜深处!台上的张野狐身体猛地向上反弓,如同被闪电劈中的枯树,脖颈上的青筋几乎要爆裂开来!

台下短暂地死寂了一瞬。

随即,海啸般的声浪爆发开来!前排那些衣衫褴褛、面目扭曲的脸孔上迸发出纯粹的、近乎兽性的兴奋,挥舞着拳头,嘶吼着,口沫混着雨水四溅:“剐!剐了他!”“好!好刀法!”“快!下一刀!”

然而在这狂热的声浪缝隙里,也夹杂着压抑的、短促的呕吐声,有人捂着嘴弯下腰,有人脸色惨白地退后,又被后面汹涌的人潮推搡回来。血腥味混合着呕吐物的酸腐,在雨水的冲刷下弥漫开来,令人作呕。

刽子手的手稳得像铁铸。那柄柳叶薄刃在他指间如同有了生命,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带起令人牙酸的、极其细微的声响。不是砍斫的钝响,而是更接近某种粘腻的、坚韧的东西被一点点剥离、分离的声音。

嗤啦……嘶嘶……

像湿透的厚帛被小心撕开。

像坚韧的筋膜被缓缓挑断。

像……像在精准地解剖一件乐器,拆解它的弦和共鸣箱。

每一丝声响都像沾了盐水的钢针,狠狠扎进我蜷缩在角落里的杜甫身体里。

他就在我旁边,缩成小小的一团,后背死死抵着冰冷潮湿的土墙,仿佛要把自己嵌进去。整个人抖得如同狂风暴雨中最后一片叶子。脸上没有一丝血色,连嘴唇都是死灰的。雨水顺着他散乱花白的鬓角往下淌,冲过脸上未干的泥污,更衬出那份惊心动魄的惨白。

他的眼睛死死地、一眨不眨地盯着高台,瞳孔放大到极致,里面却空洞一片,倒映不出刑架上那个扭曲的人形,倒映不出刽子手精准的刀锋,倒映不出台下疯狂的人群。只有一片混沌的、被彻底撕裂的虚无。他脖颈间,那片墨色的李辅国毒纹,此刻像被投入滚油的活蛇,疯狂地扭动、搏动、蔓延!乌黑的纹路如同狰狞的藤蔓,瞬间爬满了他半边脸颊,在惨白的皮肤下突突直跳。

刀落!

嗤——

张野狐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、非人的痉挛,喉咙里只剩下破风箱抽动般的“嗬…嗬…”声。

杜甫的身体随之猛地一抽!像被那无形的刀刃狠狠剐过。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、被扼住脖子般的呜咽,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,指甲深深抠进太阳穴旁的皮肤里,留下几道清晰的血痕。

“弦……” 一个破碎的音节从他牙缝里挤出来,带着气泡破裂的嘶哑,“……弦……在响……”

又一刀落下!

杜甫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弹,额头重重撞在身前的矮墙上,发出沉闷的“咚”的一声。他仿佛感觉不到痛,双手依旧死死捂着耳朵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他蜷缩得更紧,几乎要把自己折叠起来。

“铁弦!……刮!刮骨!……”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尖锐得如同指甲刮过冰冷的铁板,瞬间压过周围的喧嚣,“……后世……后世之乐……亦……亦如是?!剐剐剐剐……人心?!!”

他猛地抬起头,那双被毒纹侵染的眼睛里,不再是空洞,而是燃烧着一种彻底疯狂的火焰!瞳孔深处,倒映的根本不是刑架!不是张野狐!不是刽子手!

我看见了他“看见”的东西。

在他被彻底污染的视线里,那巨大的、绑着张野狐的十字木架,扭曲、变形、拉长,化作一根粗壮冰冷、布满铆钉的金属琴颈!张野狐残破的身体被拉伸、变形,钉在琴颈上的位置,模糊的血肉化作了惨白的琴格!而刽子手每一次精准落下的薄刃,每一次刮过肋骨、分离皮肉发出的细微声响,都扭曲成一根根疯狂震颤、发出刺耳失真啸叫的电吉他琴弦!那刀刃刮过骨头的“嗤啦”声,混合着电流过载的“滋滋”噪音,形成一股狂暴的、撕裂灵魂的声浪洪流,狠狠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!

那不是幻听。是他的精神世界被彻底凿穿的音爆。

“剐剐剐剐剐剐剐剐——!!!”

他再也承受不住,整个人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,猛地向后倒仰,后背重重撞在土墙上,发出一声嘶哑到极致的、如同灵魂被撕裂的嚎叫!血丝从他被自己咬破的嘴角蜿蜒而下,混合着失控的涎水。他圆睁的双目死死瞪着虚空,里面只有那架由血肉和金属构成的、演奏着死亡摇滚的恐怖乐器!

怀里的霓裳玉板残片紧贴着我胸膛,冰冷刺骨,没有一丝活物的温度。它像一个贪婪的冰窟,疯狂汲取着刑台上张野狐飞速流逝的生命力。每一次微弱的汲取,都带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。更可怕的是,肩胛骨下那个三星堆的青铜烙印,此刻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核心,灼热感瞬间飙升到顶点!皮肤下疯狂搏动的金色纹路猛地一胀,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青铜根须要刺破皮肉,破体而出!剧痛如同狂潮,凶狠地拍打着理智的堤岸,几乎要将我吞噬。

冲出去!

这个念头像野兽的利爪,在我脑子里疯狂地抓挠、撕扯!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在咆哮,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!去砸烂那个刑架!去拧断那个刽子手的脖子!把老张从那个地狱里拖出来!

可我的身体……僵硬如铁。不,比铁更沉重,更冰冷。

【警告:强制锚点锁定!物理性干预将直接导致当前时空节点维度坍塌!风险等级:湮灭级!】

系统的尖啸在脑髓深处炸开,带着一种绝对的、不容置疑的意志。那不是警告,是嵌入灵魂的枷锁!

与此同时,右臂那截灰白的琉璃,猛地传来一阵密集的、如同冰层在内部被万吨水压挤碎的“咔咔”声!剧痛瞬间化为实质的闪电,沿着臂骨窜上肩胛,狠狠劈在那青铜烙印上!

“呃——!”

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,牙关死死咬紧,血腥味在口中弥漫。身体纹丝不动。连蜷曲在身旁,抠进木梁里的手指,都像被焊死在了那里。

动不了!

一丝一毫都动不了!

系统的禁令是嵌入灵魂的铁律,右臂琉璃化的剧痛和濒临崩溃的结构,是物理的牢笼。

我只能看着。

像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标本。看着老张的生命,在我亲手点燃的希望之火后,被一寸寸、一丝丝地凌迟殆尽!看着他用琵琶拨动盛世余音的手指,被当做垃圾一样削离身体!看着他胸腔里那颗曾为《霓裳羽衣曲》注入灵魂的心脏,在冰冷的刀锋下停止跳动!这是对我“守护”的极致嘲讽,是对我“绝不剧透”原则最血腥的惩罚——眼睁睁看着一个因我行动而改变轨迹、本不该如此惨死的人,被虐杀至渣!

每一秒都是永恒的地狱。刽子手的手稳定、精准、高效。他像一个最冷酷的工匠,剥离着不属于他作品的杂质。监刑官踱着步子,猩红的斗篷在雨水中拖出一道暗沉的轨迹。他脸上的狞笑从未消失。当张野狐的惨嚎彻底变成了无意识的、破风箱般的抽气声,当他的头无力地垂落在胸前,监刑官凑近了。

他侧过头,将耳朵贴近张野狐那被刀锋刮开皮肉、裸露着森白肋骨的胸膛。雨水混着血水,流过那惨白的骨头。监刑官闭着眼,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种近乎虔诚的、专注倾听的神情。仿佛真的在从那微弱的心脏余跳和骨头摩擦的颤音里,捕捉那传说中的《隐龙霓裳曲》的秘密。

荒诞!残忍!极致的亵渎!

艺术,生命,尊严,在这血淋淋的屠宰场上,被践踏得粉碎!

“呃…嗬…”

刑架上,张野狐的身体最后一次、极其微弱地抽动了一下。那颗曾奏响天籁的头颅,终于彻底歪向一边。圆睁的双眼空洞地望向灰暗的雨空,里面什么也没有了。
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
杜甫的身体猛地一僵,一直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呜咽骤然中断。他捂着耳朵的双手无力地滑落,垂在身侧。紧接着,他身体剧烈地前倾,“噗”地喷出一大口浓稠的黑血!那血溅在湿漉漉的泥地上,像泼开了一摊绝望的墨。

他脸上那疯狂搏动、蔓延的墨色毒纹,随着这口黑血的喷出,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活力,瞬间黯淡下去,变成一种死气沉沉的灰黑色印记,凝固在他惨白的脸上。他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,直挺挺地、沉重地向后倒去,后脑勺“咚”地一声撞在背后的土墙上,再无声息。只有圆睁的双目,依旧死死地、空洞地瞪着上方酒肆朽烂的顶棚,嘴唇微微开合,发出比游丝还细的气音:

“剐剐……心……”

仿佛他最后一口吐出的,不是血,是那颗被千刀万剐、彻底碎裂的心脏。

【锚点精神污染深度:87%!认知崩坏!三星堆印记损伤加剧!物理法则侵蚀风险:85%!宿命完成度:100%!】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死寂的脑海中回响。

几乎在系统提示音落下的同时,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右臂猛然炸开!那层覆盖小臂的灰白琉璃,像被无形的巨力向内狠狠挤压、揉碎!颜色瞬间变得更加浑浊黯淡,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骨灰!更可怕的是皮肤之下——那些如同烧熔青铜烙印般的金色三星堆纹路,猛地凸起,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、深刻!它们在灰暗的琉璃层下疯狂搏动、扭动,每一次搏动都带来骨头被活生生碾碎般的剧痛!仿佛它们不再是纹路,而是即将破体而出的、滚烫的青铜荆棘!

“唔……!” 喉咙被涌上的腥甜堵住,眼前阵阵发黑。身体因为剧痛而无法抑制地痉挛着,蜷缩在斗拱的阴影下,像一条濒死的虫子。冰冷的雨水和汗水浸透了全身,和那深入骨髓的灼痛交织在一起。

刑场上,监刑官似乎终于确认了什么,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满意。他直起身,对着刽子手挥了挥手,示意他继续。对于台上那个刚刚咽气的躯体,凌迟才刚刚开始第一日。人群的喧嚣再次高涨起来,如同无数嗜血的鬣狗,等待着下一块血肉被撕下。

我无法再看。

视野里,只剩下杜甫那倒在泥水中、双目圆睁、彻底失去灵魂的躯壳。只剩下右臂上那如同活物般搏动的、带来无尽折磨的青铜烙印。

雨,更冷了。

血还在流。

像一条条不甘的小溪,顽固地、蜿蜒地从高台上淌下,混入地面的积水中,晕开大片大片不断扩散又不断被雨水冲淡的粉红。刽子手换了一把更小巧的弯刃,刀尖在张野狐失去生命迹象的躯体上灵巧地游走,继续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剥离工作。每一次下刀,都伴随着皮肉分离的细微“嗤啦”声,以及台下人群爆发出的新一轮狂热呼喊。

“好!好刀法!”

“削干净点!让大伙儿看看骨头是啥声儿!”

“快!再下一块!”

那声音像无数只毒蝇,嗡嗡地往人耳朵里钻,往脑子里钻。它们和雨水砸在琉璃右臂上的冰冷钝响、和三星堆烙印深处传来的骨头被碾磨般的剧痛混杂在一起,几乎要将人逼疯。

我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血淋淋的屠宰场上撕开,转向身旁。

杜甫倒在那里,像一尊被推倒的泥塑。后背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土墙,头歪向一侧,枕在污浊的泥水里。雨水毫无怜悯地冲刷着他惨白的脸,流过他圆睁的、空洞无神的眼睛,流过他嘴角那抹已经发黑的血迹。脖颈间那些暴起蔓延的墨色毒纹,此刻如同干涸的河床,变成了死寂的灰黑色,深深地勒进皮肤,勾勒出绝望的轮廓。

他不动,不抖,连一丝微弱的呼吸起伏都几乎看不见。只有那双眼睛,死死地、无焦点地瞪着酒肆腐朽的顶棚缝隙里漏下的灰暗天光,仿佛要将那片虚无看穿。

“老杜……” 喉咙干涩得发疼,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。

没有回应。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。只有那片空洞,那片被彻底剐剐得千疮百孔的灵魂废墟。

【认知崩坏:锚点精神核心遭受不可逆熵增污染。情感反馈回路断裂。语言中枢高度抑制。】

系统的提示冰冷地划过视网膜。

一种远比琉璃破碎更尖锐的痛楚,狠狠攫住了我的心脏。不是因为系统的警告,而是眼前这个人形的空壳。那个曾在破败客栈里醉眼朦胧吟诵“朱门酒肉臭”的潦倒文人,那个在权贵门前强颜欢笑又自尊尽碎的求索者,那个用笔写下“安得广厦千万间”的悲悯灵魂……他所有的挣扎、愤怒、才华与脆弱,都被台上那柄剔骨刀,连同张野狐的血肉,一起剐剐得粉碎!

而这一切,都源于我的“守护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