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道余音,人间问真(2 / 2)

“其实孩子记着呢,”李老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,“你给他买的拨浪鼓,带他去的公园,哪怕就一次,他都记在心里。就像我儿子总提我带他抓泥鳅的事,其实就抓过一次,他却记了三十年。孩子心里的秤,比咱们想象的准。”

老王掏出手机,这次没犹豫,给儿子发了条微信:“晚上回家吃饭,你妈包你爱吃的韭菜馅饺子。”

没过多久,儿子回了个“好”,后面还加了个笑脸(老王看着那个笑脸,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,赶紧端起茶杯喝了口,茶还是热的)。

刘老头把烟袋锅子往腰上一别,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(“我也得回家了,我那孙子今天学街舞比赛,我得去给我儿子提个醒,别总皱着眉头看孩子跳,多鼓鼓掌。”)

张老头和李老头也收拾东西,竹椅被他们摞在一起,发出“砰砰”的轻响(张老头说:“我回家翻箱倒柜,把我爹当年打我的那根鸡毛掸子找出来,给我孙子看看,告诉他‘你爷爷当年就是这么被你太爷爷收拾的’,让他知道,当爹的也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。”)

周老头最后一个离开,他把那本《为父之道》放进布包,书页的边角蹭着布包,发出轻微的摩擦声(他望着潭水,水面上的阳光像碎金,晃得人睁不开眼)。

老王走在他身边,脚步比来时轻快(他忽然说:“老周,你说这为父之道,最难的是啥?”)

周老头回头看他,白眉毛在阳光下像两道银线(“最难的是承认自己不完美。当爹的总想着给孩子做榜样,却忘了自己也会犯错,也会迷茫。其实啊,让孩子看见你的不完美,看见你愿意改,比啥榜样都管用。”)

走到公园门口,老王看见儿子单位的班车从路边经过,他下意识地挥了挥手,虽然知道儿子不一定看得见(班车开远了,他还站在那儿笑,像个得到糖的孩子)。

回家的路上,他路过菜市场,买了把韭菜,是儿子最爱吃的那种(卖菜的大妈说“这韭菜嫩,包饺子香”,他笑着说“我儿子就爱这口”)。

老伴看见他手里的韭菜,愣了愣(擦桌子的抹布往桌上一扔):“你不是嫌韭菜味大,不让买吗?”

“儿子爱吃,”老王把韭菜放在厨房,开始摘菜,手指沾了点泥土,他没像往常那样赶紧洗(“晚上多包点,让他带点回去。”)

老伴看着他摘菜的背影,忽然笑了,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(“你这老头,转性了?”)

“转啥性,”老王头也没抬,声音里带着笑,“就是忽然想通了,当爹的,不用总端着架子,孩子爱吃韭菜,你就多买点,比啥大道理都实在。”

夕阳透过厨房的窗户照进来,把老王摘菜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幅慢慢动的画。韭菜的清香混着阳光的味道,漫在屋里,像小时候儿子放学回家时,总能闻到的那股饭菜香——原来,所谓“为父之道”,从来不在泛黄的书页里,不在郑重的道理里,就在这一菜一饭的惦记里,在愿意放下架子的柔软里,在承认“我也会错”的坦诚里。

晚上儿子回家,看见桌上的韭菜饺子,眼睛亮了亮(脱鞋时动作快了些,差点把鞋踢到花盆里):“妈,你包韭菜馅了?”

“你爸买的,”老伴笑着往他碗里盛饺子,“说你爱吃。”

儿子看了老王一眼,老王正低头吃饺子,耳朵有点红(他赶紧夹了个饺子塞进嘴里,含糊不清地说“快吃,凉了不好吃”)。

吃到一半,儿子忽然说:“爸,上次你说我设计的图纸颜色太艳,其实是我故意的,想让养老院的老人们看着精神点。”

老王抬起头,嘴里的饺子还没咽下去(他点了点头,声音有点闷):“挺好,艳点好,看着热闹。是爸不懂,瞎提意见。”

儿子笑了,往他碗里夹了个饺子(“下次我带你去看看,老人们都说喜欢。”)

“好,”老王赶紧答应,怕晚了儿子会反悔(他低头吃饺子,觉得今天的韭菜馅,比往常任何时候都香)。

窗外的月光落在桌上,盘子里的饺子冒着热气,像一个个圆滚滚的月亮。老王看着儿子的侧脸,忽然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,也是这样狼吞虎咽地吃饺子,嘴角沾着醋汁,像只小花猫(他忽然明白,所谓“为父之道”,不过是看着孩子从蹒跚学步,到独当一面,自己从手足无措,到学会放手,在岁月里慢慢和解,慢慢懂得——爱不是攥紧,是松开手,却依然相信他能走得稳,走得远。)

而那本泛黄的《为父之道》,此刻正躺在水轩的石桌上,被月光照着,封面上的字像在轻轻呼吸——它记录的,从来不是完美的道理,而是一代代父亲笨拙的、滚烫的、愿意慢慢变好的心意,像潭水一样,静静流淌,从未停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