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轩闲语,癖好乱解(2 / 2)

刘老头忽然想起什么,一拍脑门(竹椅又“哎哟”了一声):“对了!我老家有个偏方,说是让小孩吃点带土的红薯,说是‘接地气’,不容易生病。以前觉得是迷信,现在听你们这么说,倒有点道理?”

“也不能乱吃,”李老头摆摆手,苹果核在手里转着(他表情严肃起来,推了推眼镜),“带土的红薯得洗干净,主要是让孩子别太娇气。我邻居家的孩子,三岁了还喝过滤水,自来水碰都不碰,结果去乡下姥姥家,喝了口井水就上吐下泻——不是水的问题,是他的肠胃早就忘了咋对付‘普通水’了。”

张老头往石桌上放了颗花生,用手指碾开(花生皮落在桌上,他没扫):“我看啊,关键是别把自己当瓷娃娃。咱小区老王,擦地垫用牙刷,可他一吹空调就咳嗽,天一冷就感冒,你说他这干净劲儿,图啥?”

“他那是把力气用错地方了,”周老头回到座位上,青衫上的水迹快干了(他拿起茶杯,往里面倒了点潭水,虽然知道不能喝,却也没在意),“干净是为了活得自在,不是为了给自己设牢笼。就像这水轩,天天有人打扫,是为了让咱能舒舒服服坐着聊天,不是为了让咱怕碰脏了桌椅,连坐都不敢坐。”

刘老头忽然笑了,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,里面装着几个栗子(是早上在早市买的,壳上还沾着点泥):“来,尝尝,没洗,刚剥的。我就不信吃了能咋地!”

张老头拿起一个就扔进嘴里,嚼得“咔嚓”响(栗子壳渣粘在嘴角,他用舌头舔了舔):“甜!比洗干净的还香!”

李老头也拿了一个,慢慢剥着(他看着栗子壳上的泥,忽然笑了):“你还别说,这带点土气的东西,吃着踏实。就像咱这人,带点‘烟火气’,才不容易生病。”

周老头没吃栗子,他看着石桌上的栗子壳、烟蒂、茶渍,忽然觉得这杂乱里透着股生气(他拿起茶杯,把里面的潭水倒掉,重新沏了杯茶,递给每个人):“你看这桌子,有点脏,却不碍着咱喝茶聊天。人活着也一样,有点‘不完美’,才活得自在。”

太阳慢慢往西斜,把水轩的影子拉得老长。潭里的鱼浮到水面,张嘴吐着泡泡,像是在听他们说话。刘老头把剩下的栗子分给大家,塑料袋揉成一团扔在桌上(他拍了拍肚子,打了个饱嗝):“今天这话说得值!我回家就跟我那讲究的儿媳妇说说,让她别总给孙子喝过滤水了,自来水烧开了,一样能喝!”

“我也得劝劝我家老婆子,”张老头站起来,活动了下腰(竹椅被他推得往后滑了半尺),“让她别总洗手了,手上裂得跟老树皮似的,看着都心疼。”

李老头把小本子收进布包,镜片在夕阳下闪着光(他笑着说:“我明天去看看老王,跟他说别总擦地垫了,有空来公园走走,晒晒太阳,比啥消毒水都管用。”)

周老头最后一个离开,他把石桌上的栗子壳拢了拢,虽然没扫干净,却也不像刚才那么杂乱(他望着潭里的夕阳,水里的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)。风一吹,柳树叶落在他的青衫上,他没拍掉,就那么带着叶痕往家走。

路过小区门口的超市,他看见老王正蹲在门口擦地垫,还是用牙刷,眉头皱得紧紧的。周老头走过去,蹲在他旁边(青衫的下摆扫过地面,沾了点灰,他没在意):“老王,歇会儿,跟我去公园坐坐?”

老王头也没抬,牙刷在缝隙里来回蹭(声音闷闷的,带着点不耐烦):“不去,这地垫不擦干净,看着闹心。”

“闹心才更该去,”周老头捡起一片落叶,放在地垫上(老王的眉头立刻皱得更紧,伸手就要去拿),“你看这片叶子,有点土,有点虫眼,可它落在地上,也挺好看的。你把地垫擦得再干净,明天风一吹,还会落叶子——你擦的不是地垫,是心里的‘不自在’。”

老王的牙刷停在半空,他看着那片叶子,又看看周老头青衫上的叶痕(忽然叹了口气,把牙刷扔在旁边的水桶里):“唉,你说我这毛病,是不是真像你们说的,是病?”

“不算病,是没找对活法,”周老头拉着他站起来(老王的手因为总泡水,白得像泡发的木耳),“走,去公园,我请你喝茶。那潭水没过滤,可喝着比你家的纯净水有味道。”

老王犹豫了一下,看了眼没擦完的地垫,又看了看周老头的背影(青衫在风里轻轻晃,像在招呼他)。他最后还是跟着走了,水桶和牙刷就那么放在门口,夕阳把它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两个被暂时遗忘的伙伴。

水轩里,张老头和刘老头正等着,石桌上重新沏了茶,热气腾腾的。李老头在给他们讲“免疫力”的学问,说“就像打仗,兵强马壮才能守得住城,总把城门关得死死的,兵就成了废物”。

老王坐下时,有点拘谨,手在裤子上蹭来蹭去(他看着桌上的茶渍,想拿纸巾擦,被周老头按住了手)。

“别擦,”周老头把茶杯递给他,“有点茶渍才叫茶杯,不然就是个空杯子,装不了茶。”

老王接过茶杯,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,还有点不习惯(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,茶味里带着点涩,却不像他想象中那么难喝)。

夕阳的金光洒在五个人身上,石桌上的杂乱在光影里变得柔和。潭里的鱼还在游,柳树叶还在落,远处的小孩还在笑,一切都带着点“不完美”的生气,却让人觉得踏实——就像人这一辈子,不必活得像块无菌的玻璃,带着点烟火气,沾点土,受点风,反而更结实,更自在。

周老头看着大家喝茶的样子,忽然想起早上那个关于“癖”字的疑问(他笑了笑,觉得答案其实很简单):病字头底下的“辟”,不是“躲避”,是“开辟”——开辟出一条路,让心能在干净与杂乱之间找到平衡,才是真的健康。

风又吹过柳梢,水轩里的笑声飘出去,和潭水的涟漪、小孩的嬉闹混在一起,像一首没谱的歌,带着点土气,却格外动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