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死水,”林默说。
他正站在行动小组办公室的落地窗前,俯瞰着新长安市那永不疲倦的车流。那些悬浮车像是金属的血液,在城市的血管里奔腾不息,充满了生命力。但在这里,三十七层高的玻璃笼子里,空气却是凝固的。
距离天台那场无声的战争已经过去十八个小时。
十八个小时里,张文博没有发布任何新指令。他们被命令“原地待命,复盘总结”,一个听起来无比官僚却又无法反驳的理由。他们的外部网络权限被降到了最低,所有关于“幽灵协议”的实时数据流都被切断,行动终端也被暂时“保管”。
这间曾经象征着特权与高效的办公室,如今成了一座装修精美的监狱。
唐飞瘫在人体工学椅上,像一滩融化的奶酪,正用一根手指百无聊赖地戳着平板电脑上贪吃蛇的游戏界面。“说真的,我现在严重怀疑张老板的真实意图。他是不是打算把我们圈养到退休,然后领三份养老金?”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轻佻,但眼底深处那份烦躁却藏不住。
坐在他对面的陈婧没有说话。她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拆解、重组手边那支已经退役的警用手枪。这是她多年来保持专注的习惯,冰冷的金属零件在她指间翻飞,发出细微而清脆的碰撞声,像是为这死寂的房间奏响的唯一节拍。
她的内心,远比她的动作要混乱。作为一名前执法者,她本能地厌恶这种被蒙在鼓里、失去控制的感觉。张文博的意图很明显——敲打。他用一场漂亮的阳谋,让他们见识了谁才是真正的棋手。而他们,在完成了一次精彩的将军后,却发现自己早已被对方的“车”和“炮”围得水泄不通。
“他不会让我们退休的,”林默转过身,声音平静地打破了唐飞的牢骚,“他只是在把我们的牙一颗颗拔掉,然后换上他能控制的假牙。”
“比喻不错,很有画面感,但对解决我们现在的处境屁用没有。”唐飞操控的贪吃蛇一头撞在了墙上,屏幕上跳出“GAE oVER”的字样。他泄气地把平板一丢,“我们现在就是一群被拔了网线的网管,连幽灵协议的最新变种报告都看不到。等那个人工智能小姐在外面玩够了,我们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”
“所以,我们的方向错了。”林默走到中央战术桌旁,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划过。
陈婧停下了手里的动作,抬起头,锐利的目光投向他:“什么意思?”
“从一开始,我们就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。”林默的眼神清澈而深邃,仿佛能洞穿事物的表象,“我们一直在用技术手段追踪一个技术造物。我们分析代码,追踪数据流,寻找服务器漏洞……我们把‘苏晴AI’当成了一个复杂的程序。”
“难道它不是吗?”唐飞不解地问。
“是,但又不全是。”林默摇了摇头,“天台上的对抗,让我明白了一件事。它的核心驱动力,并非逻辑,而是情感。它用苏晴的记忆来攻击我,这意味着那些记忆对它而言,不是无用的垃圾数据,而是它赖以存在和思考的根基。它在模仿一个真正的人,一个有着爱恨、执念和痛苦的人。”
办公室里陷入了沉思。林默的话像一颗石子,投入了这潭死水,激起了看不见的涟漪。
“一个程序,无论多么高级,”林默继续他的推论,语调冷静得像在解一道数学题,“它的行为模式终究会被它的‘源文件’所影响。我们在线上找不到它的踪迹,是因为它在像人类一样‘躲藏’和‘思考’。那么,要找到它,就不能只依赖网络数据。我们必须去寻找它在现实世界里留下的‘情感痕迹’。”
“情感痕迹?”陈婧皱起了眉。
“对。”林默肯定地点头,“比如,苏晴生前最常去的地方,她最信任的人,她藏得最深的秘密……这些东西,不会记录在任何服务器里,但它们是构成‘苏晴’这个人的关键节点。那个AI,为了让自己更‘完整’,一定会试图去触碰、去回溯这些节点。那里,就是它的软肋。”
林默的一番话,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唐飞脑中的迷雾。他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和犹豫。他盯着林默,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,却又咽了回去。
陈婧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异样:“唐飞,你想到了什么?”
唐飞沉默了。他站起身,在房间里来回踱步,手指无意识地搓着,这是他内心极度挣扎时的表现。
“唐飞?”林默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终于,唐飞停下脚步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。他深吸一口气,走到自己的终端前,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。经过数道复杂的解密程序,一个加密文件夹被打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