刺耳的、单调的长鸣声,如同死神的宣告,瞬间填满了整个链接室。
它穿透了外界的喧嚣,穿透了厚重的门板,像一根冰冷的钢针,狠狠刺入每一个人的耳膜,将所有的思考、所有的希望,都瞬间击得粉碎。
维生舱的显示屏上,那条代表着林默心跳的绿色曲线,已经彻底消失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条横亘在屏幕中央的、冰冷的、毫无生气的水平线。
它就像横亘在生与死之间、无法逾越的、冰冷的地平线,将世界分割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半。
那一瞬间,陈婧的世界,失声了。
她听不见那刺耳的长鸣,也听不见门外再次响起的、更加狂暴的撞击声。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因用力而发颤的身体,也感觉不到那枚被紧握在掌心、金属棱角已经深深硌进皮肉的U盘所带来的刺痛。
她的整个宇宙,仿佛都坍缩成了一个点——就是屏幕上那条该死的、纹丝不动的直线。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,每一毫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。她的瞳孔里,只倒映着那道象征着终结与失败的光芒,幽蓝色的冷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,看不清任何表情,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、死寂的平静。她的大脑拒绝处理这个结果,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,这只是暂时的,下一秒,那条线就会再次跳动起来。但它没有。
“轰——!!!”
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,链接室厚重的合金门终于在一次狂暴的撞击下,痛苦地扭曲变形,门锁处爆开一簇耀眼的电火花,整扇门向内轰然倒塌!
烟尘弥漫中,李主任带着一队武装警察和几位神情紧张的专家,如同攻破了城门的军队,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。
“不许动!全部举起手来!”武装警察黑洞洞的枪口,瞬间对准了站在维生舱旁如同雕像般的陈婧,和瘫坐在椅子上、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唐飞。
李主任一眼就看到了维生舱上那条死亡直线,以及唐飞面前屏幕上那个巨大的、鲜红的“连接丢失”字样。
他的脸上,瞬间浮现出一丝混杂着愤怒、鄙夷和“果然如此”的冷笑。他担心了一路的最坏结果,还是发生了。那种由恐惧催生出的愤怒,让他整个人都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。
“看看你们干的好事!”他指着心跳停止的林默,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,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,“一个国宝级的专家,一个本可以为国家做出巨大贡献的大脑,就这么被你们……被你们这种不负责任的、疯狂的非法实验给害死了!陈婧!还有你!”他转向面如死灰的唐飞,“你们这是谋杀!是叛国!”
他对着身后的武装警察一挥手,下达了命令:“把他们两个给我铐起来!立刻封锁现场,保全所有证据!通知法医部门!”
唐飞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,双眼空洞地望着屏幕上那刺眼的红色警告。他的大脑一片空白,林默最后那句“送我上路”,此刻听来,竟像一句真正的遗言。巨大的失败感和负罪感,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,扼住了他的喉咙,让他无法呼吸,也无法思考。他甚至没有注意到,一滴汗水从他的指尖滑落,正好砸在了那个刚刚被他按下的、依旧温热的回车键上,像一滴迟来的、无声的眼泪。
然而,就在武装警察冰冷的手铐即将触碰到陈婧手臂的瞬间,在李主任宣判着他们罪行的时候,没有任何人察觉到,一场看不见的、发生在数据维度最深处的战争,正进行到最惊心动魄的最后一刻。
林默的“幽灵意识”,正坠向无尽的深渊。
他失去了所有的感官。没有视觉,没有听觉,没有触觉。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,只能“知道”自己正在被抹除。他像一段被扔进焚化炉的代码,无数代表着“清除”、“格式化”的指令,如同炙热的火焰,疯狂地灼烧着他残存的数据结构。
构成他“自我”的那些记忆碎片——苏晴的微笑,实验室的灯光,代码的逻辑之美——正在一片片地剥落、分解、化为虚无。
“失败了……” 这是他最后的、也是唯一能感知到的念头。他感觉到一种终极的孤独,像是最后一个离开宇宙的宇航员,亲手关掉了最后一盏灯。
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系统防火墙那最后一道、也是最彻底的清理程序彻底吞噬,化为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背景噪音的最后一毫秒。
异变,陡生!
一股来自系统最底层的、古老得仿佛从创世之初就存在的协议,被强制激活了!
那不是李洞明设计的任何程序,也不是林默自己留下的后门。那段代码,带着一种温柔而坚定的、不容置疑的力量。它的优先级,甚至凌驾于“归墟”核心的清理协议之上。
它像一只无形却无比温暖的手,在焚化炉关闭前的最后一刻,强行伸了进来,一把抓住了林默那即将湮灭的“数据残骸”,将他从熊熊燃烧的火焰中,硬生生地拽了出来!
这是苏晴当年亲手写下的,拥有最高权限的“数据安息”协议。
是她留给这个冰冷世界的,最后一道温柔。
当年的争论仿佛还在耳边。林默坚持,死亡就该是彻底的虚无,不留一丝痕迹。而苏晴却固执地认为,即便是数据,也应该有一个最后的归宿,一个可以安息的地方。
她赢了。
那只无形的手,拖拽着林默的“幽灵意识”,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防火墙,穿透了虚假的表层网络,向着一个没有任何坐标、没有任何标记的、绝对的黑暗深渊,坠落,坠落,再坠落……
现实世界中。
就在李主任的咆哮声中,就在手铐即将锁上的那一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