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魔法光芒的消散，我与莱奥尼达斯的真实容貌清晰地显露出来。
斯巴鲁猛地怔住，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，看着我从一个普通的村妇变回黑发红瞳的模样，更看着莱奥尼达斯那头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难掩光辉的鎏金色头发，以及那张俊朗而充满正气与悲悯的脸庞。
“你……你们……真的……没有在骗我……” 他喃喃自语，声音颤抖，最后的一丝防备与怀疑，在看到莱奥尼达斯那双清澈而坚定的冰蓝色眼眸时，彻底崩塌。
他的眼眶迅速泛红，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。
“救……救救我们！求求你们，救救我们！！”
“哎呀，别哭啦，羞羞羞，这么大个人了还哭鼻子~” 我伸出手，胡乱地揉了揉斯巴鲁那头硬邦邦的黑发，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悲伤。
斯巴鲁被我的动作弄得一愣，随即意识到自己刚才泣不成声的模样有多狼狈，他赶紧抬起手臂，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和鼻涕，有些别扭又带着几分羞涩地哼了一声，“……流氓圣女。”
我一怔，随即不满地叫嚷起来，“喂！我明明是在安慰你好不好！哪里流氓了？！你不要随便给我扣帽子啊！你知道我为了当好这个圣女，背书背得头昏眼花，学礼仪学得腰酸背痛有多努力嘛！啊啊啊啊！” 我挥舞着手臂，试图强调我的付出有多了不起。
斯巴鲁把脸别到一边，耳朵尖却有点发红，小声嘟囔着，“圣女……圣女就是要端坐在神坛上，悲悯地俯视众生才对。虽然你来救我，我很感激你……但是圣女怎么能随便触碰男性？你刚刚还揉我的头……真正的圣女才不会那样做呢！”
我：“……” 一时竟无言以对，只好小声辩解，“圣女也是人欸……看到别人难过，摸摸脑袋安慰一下怎么了嘛……”
莱奥尼达斯已经直起身，他脸上的沉重与怒意尚未完全消退，但目光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坦荡与沉稳。
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，然后认真地看向斯巴鲁，“斯巴鲁，现在可以告诉我，有关你们的一切了吗？我需要知道全部真相。”
斯巴鲁用力吸了吸鼻子，重重地点头，带着浓重的鼻音回应，“嗯！”
他深吸一口气，仿佛要积蓄足够的力气来揭开那道血淋淋的伤疤。
“三十年前，多列王陛下颁布了诏令，愿意接纳我们亚人一族，承诺只要我们安分守己，努力劳作，就能成为枪国合法的子民。我们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劳作，开垦荒地，修建房屋，只想证明我们值得被接纳……”
他的声音开始颤抖，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委屈，“可是……可是黑河堡的领主，卡尔文大人，他却说像螳螂大叔那样外形差异太大的亚人‘丑陋不堪’，说他们诞下的子嗣会跟魔物一样让人害怕！他还说是太阳神降下了神谕，要求‘丑陋’的亚人与‘正常’的亚人隔离，所以，才有了外面那个你们看到的、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亚人村庄，和……和结界里面这个，被隐藏起来的村庄。”
“我们明明觉得这不公平，这根本就是歧视！可是……我们继承的血脉太过混杂，根本觉醒不了强大的魔力，想要反抗，也根本没有力量……” 斯巴鲁的声音低了下去，带着深深的无力感，“但是我的妈妈，她总是安慰我们，她说，只要我们还活着，只要大家还能在一起，踏踏实实地劳作，忍耐下去，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……但是，但是！”
他的声音骤然拔高，充满了痛苦，“领主大人一年比一年苛刻！分配给我们的食物越来越少，生病了也得不到任何药物！我们被禁止进入黑河堡，彻底与外界隔绝！然后……然后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结界内的村子染上了可怕的瘟疫……”
斯巴鲁的眼泪再次涌出，他用力擦掉，继续说道：“我们实在没有办法，只能冒着被杀的危险，派人去恳求领主大人，祈求他看在同是枪国子民的份上，救救我们，至少……至少给点药……但是，领主大人他……他直接派来了士兵，他们……他们杀死了所有被发现感染瘟疫的人……一个都不留！里面、就有我的妈妈！”
他哽咽着，几乎说不下去，瘦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。
“外面那个漂亮的亚人村庄，其实是我们亲手搭建的……只有那些长得最接近人类、被认为‘漂亮’的亚人，才有资格住在外面，代表我们亚人‘幸福’地生活。而我们这些活在结界内的‘家畜’……要想得到食物和药，就必须付出劳动力，很多倍的劳动力。你踹的那棵树……就是我种的……如果被毁坏了，或者收成不好，惩罚就会落到我们这些‘家畜’头上……”
我想起自己之前为了泄愤，狠狠踹了那棵树几脚，顿时脸上就有点火辣辣的。
我清了清嗓子，试图掩盖自己的尴尬，同时也带着不解问道：“这么大的冤屈，你们干嘛不早点想办法告诉外面的人？黑河堡这边应该也有不少商队和旅人经过吧？为什么不向他们求救？如果声音传不到枪国国王那里，那邻近的斯兹林国不是也……”
我话还没说完，斯巴鲁就激动地大声打断了我，他的眼中充满了被现实反复碾压后的绝望与嘲讽：“世人只想看到他们想看到的那一面！不合他们心意的就会大肆辱骂，甚至直接当成怪物消灭掉！他们又怎么会愿意花心思去分辨‘里’和‘外’的区别？！”
“生活在外面的亚人们，个个温顺、漂亮，符合他们对‘无害异族’的想象！而结界内的我们呢？因为瘟疫，因为饥饿和绝望，变得面目狰狞，谁看了都会觉得是魔物的巢穴，而不是活生生的人、是亚人们的村庄！谁会相信我们的话？！谁会冒着被传染的风险靠近我们？！求救？那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！”
我彻底怔住，看着斯巴鲁那双因为激动和痛苦的眼睛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莱奥尼达斯沉默地听着，他冰蓝色的眼眸中，原本压抑的怒火此刻如同冰川下的熔岩，即将喷薄而出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，开始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剂和魔法卷轴都拿了出来，仔细地挑拣出所有具有治愈、净化效果的药水和卷轴，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斯巴鲁怀里。
“瘟疫不容小觑，拖延下去只会牺牲更多无辜的生命。” 他的声音因压抑着愤怒而显得有些沙哑，“这些治愈卷轴和药水你拿好，立刻拿去给那些染病的同胞使用。我和吉赛尔小姐会即刻动身，全速返回王都，将这里发生的一切，原原本本地禀明多列陛下！”
莱奥尼达斯抬起头，目光锐利如刀，仿佛已经穿透了空间，直指那座繁华背后的黑河堡。
“太阳神教义的主张便是公平与仁爱！阳光理应平等地照耀世间万物，绝不可能降下‘丑陋便该被隔离’的荒谬神谕！如此严重的瘟疫，多列王陛下每年拨下的款项，竟然未能用在你们身上，任由你们自生自灭……”
“黑河堡领主卡尔文·霍斯，罔顾人命，欺上瞒下，亵渎信仰，其罪当诛。我，莱奥尼达斯·克莱因，以圣骑士之名起誓，定会将他和他背后的势力，连根拔起，一并清算！”
有点帅。
我望着坚定的莱奥尼达斯，忽然这么想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