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望去,只见一位身披玄甲、风尘仆仆却威仪不减的老将军出列,正是大将军赵充国!他得知朝议,特意快马加鞭从河套赶回。
赵充国先是对太子刘进恭敬行礼,随即环视全场,目光如电:“诸位同僚只见其过,未见其功乎?只见我军之失,未见羌虏之殇乎?”
他声若洪钟,条理清晰:
“其一,周云虽败,然其率孤军深入,吸引羌人主力齐聚西海,间接促成公孙遗、张说河皇谷地之大捷!此乃战略上的牵制之功!”
“其二,羌人为此战,付出代价远超我军!青壮死者逾十万,部落积蓄焚毁殆尽!经此一役,河湟羌患,二十年难以恢复!此乃斩草除根之功!”
“其三,”赵充国目光扫过那些喊杀的文官,“开春之后,我可趁羌人极度虚弱,遣一偏师,便可轻易收取西海、河湟之地,将其彻底纳入版图,永绝河西后患!此乃为后世开疆拓土之功!”
他最后总结道:“周云确有冒进之过,伤亡惨重,其罪不小。然其行险,亦重创羌人根基,功亦卓着!岂可只因伤亡便一概抹杀?老臣以为,其过虽大,其功亦显,功过相抵,绝对罪不至死! 若斩良将,寒了边军将士之心,将来谁还敢为陛下、为朝廷效死开疆?”
“大将军所言极是!”一众武将纷纷出列附和。
“战场之上,胜负岂能仅看伤亡数字?”
“若无周云吸引主力,河皇谷地焉能取得如此大胜?”
武将们着眼于战略结果和长远利益,认为周云虽败,却意外地达成了更重大的战略目标,功大于过。
朝堂之上,文武双方各执一词,争论不休。文官咬定“丧师辱国”需严惩以儆效尤;武将坚持“功大于过”需体恤将士保全功臣。双方引经据典,争论愈发激烈,几乎要演变成朝堂骂战。
监国太子刘进坐在上方,心中早已乱成一团。于公,他深知周云确实造成了巨大损失,依法当严惩;于私,周云曾是东宫属官,与他有旧,且其初衷是为国建功,最终结局虽惨,却也间接成就了大功。
他内心是倾向于保全周云的,但文官集团言之凿凿,占据法理和道德高地,压力巨大。
他既不能强行偏袒寒了文官之心,也不能顺从文官杀了周云寒了武将之心。
眼看争论无果,且愈演愈烈,刘进深吸一口气,做出了决定。他抬手示意,止住了双方的争吵。
整个宣室殿瞬间安静下来,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。
刘进缓缓起身,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:“周云之事,功过是非,的确错综复杂,关乎国法、人情、军心、民心。孤虽监国,然此等大事,不敢专断。”
他目光扫过赵充国和御史大夫,继续道:“大将军所言,乃老成谋国之言,洞察深远;诸御史所奏,乃坚守国法,言之有理。然父皇远在贵山城,西征大局皆由父皇统筹。周云之役,亦是西征一环。”
“故此,”刘进做出了一个看似推诿,实则极为聪明和稳妥的决定,“孤决议,将此次西海之战前后所有详情,包括我军伤亡、羌人损失、公孙遗张说之战果、以及今日朝议各位所陈,悉数缮写详奏,八百里加急,呈送父皇御览。”
“最终如何定夺,是依律严惩,还是念功宽宥,抑或另有圣裁,恭请父皇圣决!”
此言一出,朝堂顿时安静了。双方都无法再说什么。太子既没有支持任何一方,也没有自行决断,而是将最终裁决权上交给了远在西域的皇帝刘据。这既尊重了皇帝的绝对权威,也暂时平息了朝堂的激烈冲突,给了自己缓冲的时间,也给了周云一线生机。
“殿下圣明!”赵充国率先躬身同意。他相信,以陛之远见卓识,必能看清此战背后的战略价值。
文官集团虽有不甘,但太子搬出了皇帝,他们也只好齐声附和:“臣等遵旨!”
一场朝堂风暴,暂时被引向了遥远的西域。而周云的命运,也随着那封沉甸甸的奏报,系于皇帝刘据的一念之间。所有人都等待着,来自贵山城的最终圣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