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难十五年春,长安城西市
绸缎庄老板王老六眯着眼,手指捻过一匹刚挂出来的锦缎。料子厚实,暗纹里织着云气瑞兽,在晨光下隐隐泛着幽光。
“掌柜的,这料子新鲜啊!”熟客李员外摸着胡子凑近,“不是蜀锦,也不像吴绫,这织法……”
“辽东新出的‘玄菟锦’!”王老六得意地拍着料子,“用上了太子爷推广的提花机!一日能织三匹!您摸摸,这厚实劲儿,塞北的风都吹不透!价钱?比蜀锦便宜三成!”
李员外咂舌:“辽东?那冰天雪地的地方,能出这好料子?”
“嘿!您老消息不灵通!”旁边铁匠铺的张铁锤插话,他刚打出一把新式曲辕犁的犁头,正浸在水里淬火,滋啦一声白气蒸腾。
“辽东如今可了不得!我小舅子去年跟着流民队去了,来信说,粟末水(松花江)边上的黑土,攥一把能流油!麦子长得比人高!官府发的就是这种犁——”他指着水里渐渐变青的犁头,“一人一牛,一天能开二十亩生荒地!粮仓?嘿,听说新修的镇北城大仓,门板都让新粮给挤裂了!”
王老六点头:“可不!去岁关中新麦,您猜亩产多少?三石七斗!三石七斗啊!孝文皇帝那会儿,做梦都不敢想!为啥?就因为这犁,还有那新修的弱水渠,引水灌田!”
同日上午,长安城南小巷,蒙学馆
寒风卷着雪沫,拍打着蒙学馆糊了厚厚桑皮纸的窗户。屋里烧着土炕,暖烘烘的。十几个孩子冻得通红的小手,紧紧攥着炭笔,在粗糙的桦树皮上划拉着。
“天——!”头发花白的老塾师孙秀才指着墙上挂的简字碑拓片。
“天——!”孩子们扯着嗓子喊,小脸憋得通红。
“地——!”
“地——!”
“人——!”
“人——!”
角落里,一个叫狗娃的孩子格外认真。他娘是流民,爹死在五年前修弱水渠的塌方里。
他手里的桦树皮上,歪歪扭扭刻着“天”、“地”、“人”,还有一个他刚学会的、最用力刻下的字——“汉”。最后一笔拖得老长,像一把小刀,几乎划破了树皮。
“先生!”狗娃举起树皮,“俺写好了!”
孙秀才走过来,眯着眼看,枯瘦的手指抚过那个深深的“汉”字,声音有些发颤:“好!好孩子!拓跋野,你也写好了?”
旁边一个高鼻深目、明显带着胡人血统的男孩也举起树皮,上面同样刻着“汉”字,笔画虽歪,却透着一股子狠劲。他是当年被俘匈奴人的后代。
“写好了,先生!”拓跋野声音响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