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队队披甲持戟的汉军士兵,在市集外围和主要通道上巡逻。他们眼神警惕,扫视着人群,防止斗殴、盗窃,更严防有人夹带违禁品(如精铁兵器、弩机、甲胄、盐铁专营凭证外的铁器)。
关卡处,士兵严格盘查进出人员车辆,对可疑货物开箱检查。
在几处显眼位置,张贴着巨大的告示,用汉、匈两种文字书写:“严禁交易:弓弩、甲胄、矛戟、战马、盐铁官引(凭证)外之铁器!
违者,货没官,人下狱!” 告示前,总有士兵把守。偶尔有匈奴商人试图用重金贿赂汉商购买一把环首刀或一领皮甲,都会被警惕的汉商拒绝或暗中举报。
在这片看似公平交易的繁荣之下,暗流汹涌,各方势力各怀心机。
匈奴商队的首领们,表面镇定,眼神深处却透着焦虑和急迫。他们频繁地催促交易,对粮食的价格不甚计较,只求尽快交割。
他们带来的耕牛和生铁数量惊人,似乎急于将这些“累赘”脱手,换取能填饱肚子的粮食。他们警惕地观察着汉军士兵和税吏,尽量避免与官府人员过多接触。
汉商们则精于算计。他们敏锐地察觉到了匈奴人的急切,趁机压价,或用陈粮、次品充数(在官府默许的范围内)。
他们一边热情地招呼着匈奴“主顾”,一边暗中盘算着这笔“暴利”生意——一头健牛在中原可换数十石粮,而在这里,可能只需十几石粮就能换到!生铁更是“贱卖”!运回内地,转手就是数倍利润!
人群中,一些看似寻常的伙计、脚夫、甚至乞丐,眼神却异常锐利。他们是绣衣使者的暗探!
他们混迹于各个交易点,侧耳倾听匈奴商人的交谈(懂匈奴语),观察他们与哪些人接触,记录他们商队的规模、出发地、携带的货物种类和数量(尤其是那些未公开交易的物品)。
他们特别注意匈奴商队中那些沉默寡言、眼神锐利、不像商人的“随从”,这些人很可能是匈奴贵族的亲信或探子。
市令和税吏们,对匈奴人倾销耕牛、生铁的行为心知肚明。他们严格执行着朝廷的密令:对粮食出口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”,只要不是军粮,陈粮、次粮甚至掺沙的粮,只要匈奴人要,就放行!
但对耕牛和生铁,则严格登记,确保每一头牛、每一块铁锭都流入汉境!他们甚至暗中鼓励汉商多收牛、多收铁!因为朝廷的旨意很明确:这些,都是战略资源!
夕阳西下,互市接近尾声。
匈奴商队满载而归!一辆辆沉重的牛车、马车、骆驼背上,驮着堆积如山的粮食口袋、腌肉桶、盐袋、布捆、酒坛。
他们脸上带着疲惫,也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轻松。赶着空出来的马匹,在汉军“护送”下,缓缓离开市集,向着北方草原的暮色中行去。身后,扬起滚滚烟尘。
汉商们则喜笑颜开。他们雇来的伙计和屯田营的士兵,正费力地驱赶着新购的大群耕牛,牛群哞哞叫着,汇成一股洪流,向南方的汉地郡县走去。
生铁锭被装上大车,运往官营的冶铁工坊。市令的账册上,耕牛和生铁的入库数字,又增加了厚厚几页。
绣衣使者的暗探,也悄然消失在人群中。他们携带的情报,将化作密报,通过驿站快马,飞驰向长安未央宫。
红柳驿互市的喧嚣渐渐平息,只留下满地狼藉(牲畜粪便、草料碎屑、丢弃的包装)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复杂气味。
这场看似双赢的贸易盛宴,背后却是两个帝国间无声的战略博弈。匈奴人得到了急需的粮食,支撑着他们不为人知的西迁大计;而汉朝,则不动声色地吸纳了对手的战略资源——两万头耕牛将开垦出万顷良田,堆积如山的生铁将锻造成锋利的刀矛!
交易的秤杆上,粮食与牛铁的交换,实则是未来国运的砝码在悄然转移。北疆的秋风,卷起烟尘,也卷动着帝国棋局上,那枚名为“互市”的关键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