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难二年·深秋·关中·渭水之滨
秋风萧瑟,渭水汤汤。一条不起眼的乡间土路上,三骑缓缓而行。为首一人身着青布直裰,头戴方巾,面容清癯,眼神锐利如鹰,正是靖难帝刘据。
左侧一人身材魁梧,身着褐色短褐,腰悬佩刀,面色沉毅,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,乃是悍将张光。右侧一人身着灰色道袍,而立之年,双目炯炯,步履沉稳,眼神中带着阅尽沧桑的睿智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,正是丞相田千秋。
三人皆作寻常士绅打扮,风尘仆仆,正是刘据力排众议,执意进行的微服私访。他要亲眼看看,自己推行的新政——减赋、屯田、兴农、乃至那震动朝野的“亲耕令”,究竟在民间掀起了怎样的波澜,结出了怎样的果实。
市井烟火·粟米与铁犁
行至一处名为“长乐镇”的乡野集市。虽非大集,却也人头攒动,颇为热闹。刘据勒住马,示意下马步行。
集市上,农人挑着新收的粟米、豆菽、瓜菜叫卖;妇人提着竹篮选购针线布头;铁匠铺前围着几个农夫,正对着几件新打制的农具指指点点。
刘据不动声色地走近一个卖粟米的老农摊前。老农衣衫虽旧却浆洗得干净,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,与数月前渭北旱塬上看到的麻木截然不同。
“老丈,这粟米怎卖?”刘据蹲下身,抓起一把金黄饱满的粟米问道。
“客官好眼力!”老农笑道,“这是自家地里新打的,粒粒饱满!一斗三十钱!”
“哦?”刘据心中微动。他记得去岁此时,关中粟米价曾飙至一斗五十钱以上!“今年收成可好?这价钱……似乎不高?”
“托陛下的福!”老农脸上笑意更浓,“今年风调雨顺!官府又减了赋税!还派了‘农官’下来教咱用新法子种地!收成比往年多了三成不止!粮价自然就下来了!家里仓廪都堆满了!这不,吃不完的拿来换点盐钱!”
刘据点点头,目光转向旁边的铁匠铺。铺子里,一个年轻铁匠正卖力地敲打着一件形制奇特的铁器——曲辕犁!这正是刘据授意工部推广的新式农具!
“掌柜的,这犁头怎么卖?”张光上前一步,粗声问道,他扮作刘据的护卫。
“客官是行家啊!”铁匠放下锤子,抹了把汗,“这是官府推广的新式曲辕犁!轻便省力!翻地又深!一具八百钱!”
“八百钱?不便宜啊!”赵光皱眉。
“是不便宜!”铁匠点头,“但官府说了,买这犁头,可到县衙登记,按户头减一成赋税!算下来还是划算!而且咱这铁料足!都是官坊出来的好铁!比往年那些杂铁打的强多了!您看这刃口!”他拿起一块磨刀石蹭了蹭犁头,发出清脆声响,寒光闪闪。
刘据与田千秋对视一眼,眼中皆有喜色。新式农具推广顺利,且用了“减税”的激励政策,效果显着。更重要的是,铁匠口中“官坊出来的好铁”,说明新式炼铁炼钢工艺产出的优质钢铁,正逐步流入民间,提升生产力!
田间新绿·曲辕与冬麦
离开集市,三人信马由缰,行至一片开阔的田野。秋收已过,不少田地已翻耕完毕,露出湿润的黄土。更有勤快的农人,已在田间播种冬麦。
刘据的目光被远处田垄上的一幕吸引。一个中年农夫正驾着一头黄牛,轻松地牵引着一架曲辕犁在翻地。犁头入土颇深,翻起的土块均匀细碎。与旁边几块用旧式直辕犁(需二牛抬杠)费力翻耕的土地相比,效率高下立判。
“老哥,歇歇!”刘据走上前去,笑着招呼。
农夫停下犁,擦了把汗,见三人气度不凡,忙拱手:“几位先生有何指教?”
“不敢,”刘据指着曲辕犁,“看老哥用这新犁甚是得心应手,比那旧犁如何?”
“哎呀!那真是天壤之别!”农夫顿时来了精神,拍着犁把,“这新犁轻巧!一头牛就能拉!转弯也方便!省力!翻地还深!往年用旧犁,二牛三人一天翻不了一亩,还累得半死!现在一人一牛,一天能翻两亩!还不累!官府推广这犁,还给减税!真是天大的好事!”
“收成可好?”田千秋抚须问道。
“好!好着呢!”农夫脸上笑开了花,“今年用了新犁,地翻得深,又按农官教的法子选了新麦种,下了底肥(粪肥),粟米亩产比往年多了快半石!麦子刚种下,看这墒情,明年收成也差不了!家里粮囤都冒尖了!娃他娘说,今年过年,要给全家都扯身新衣裳!”
看着农夫满足的笑容和田间整齐的麦垄,刘据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减赋、新农具、良种推广、农技指导……这些新政的种子,正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,结出实实在在的果实——粮食!温饱!希望!
乡学童声·“亲耕”入心
路过一处村口,忽闻琅琅读书声。寻声望去,见一座简陋却整洁的乡学,十几个孩童正摇头晃脑地诵读:
“……锄禾日当午,汗滴禾下土。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……”
“……天子亲耕田,丞相扶犁走。百官下田地,方知农事苦……”
刘据驻足窗外,静静聆听。田千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欣慰。张光则有些动容。
“先生,”刘据轻声问门口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塾师,“这童谣……”
老塾师见三人气度不凡,忙拱手:“回先生,这是县里新发的蒙学课本里的。说是朝廷的意思,要让娃娃们从小就知道粮食来之不易,知道陛下和百官都在体恤农人辛苦呢!”
“娃娃们懂吗?”张光忍不住问。
“懂!怎么不懂!”老塾师笑道,“前些日子,县太爷还带着衙役在村东头开了一块‘亲耕田’,亲自下地干活呢!娃娃们都跑去看热闹!回来都说当官也不容易!现在吃饭掉个米粒都心疼!嚷嚷着长大了要好好种地,多打粮食!”
童谣声声,如同清泉,流入刘据心田。他看到了更深层的变化——新政的影响,正通过乡学、童谣,潜移默化地塑造着下一代人的认知!对农业的尊重,对劳动的敬畏,对节俭的认同,正在这些幼小的心灵中播下种子!这比任何政令都更持久,更有力量!
驿站风波·未尽的征途
日近黄昏,三人寻至一处官办驿站歇脚打尖。驿站不大,却也干净。驿丞是个精瘦的中年人,见三人虽衣着朴素但气度不凡(尤其张光一身剽悍之气),不敢怠慢,殷勤伺候。
饭菜上桌,是寻常的粟米饭、腌菜和一盘炒鸡蛋。刘据拿起筷子,正要食用,忽听驿站后院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和斥骂声。
张光眉头一皱,起身欲看。刘据摆摆手,示意他坐下,自己则不动声色地踱步到通往后院的门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