帐子外的灯火被夜风吹得晃了晃,陆氏睁着眼,指尖悬在丈夫温热的胳膊上,终究没能落下去。
方才文博愠怒的模样还在眼前,可是陆氏心里藏着的委屈,文博半分也没有懂。
陆氏也想要一个知冷知热知趣的人,可是文博在意始终是他的仕途。
文博翻了个身,呼吸依旧沉稳,像是全然没被方才的争执惊扰了睡意。
陆氏往床沿挪了挪,后背抵着冰凉的床板,忽然觉得这同床共枕的距离,比隔着满院体面的知府府大门还要远。
陆氏望着帐顶绣的缠枝莲,心里那团下午没散的火又涌了上来。
天津油坊后宅内,李香凝张开双腿,在稳婆的指挥下开始有节奏的用力。
从傍晚折腾到了第二天清晨,天微微亮,“哇”的一声,一个清脆的声响,宣告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。
过了一会儿,稳婆走了出来说道:“恭喜老爷,是个丫头,母女平安!”
张锐轩原本还悬着的那颗心,在听见“母女平安”四个字时骤然落地。
张锐轩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内屋,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在李香凝汗湿的鬓发上。
李香凝有些不好意思说道:“是臣妾没有用,没能给少爷生一个儿子。”
张锐轩闻言,当即坐在床沿握住李香凝冰凉的手,手指轻轻摩挲着李香凝手背上,语气里满是疼惜。“说什么傻话,生男生女是老天爷决定的,与你何干。有女就有儿,再说我有好多个儿子,倒是女儿少了一点。”
说着,张锐轩伸手替李香凝掖了掖被角:“别想这些有的没的,好好歇着。别胡思乱想,人好比什么都金贵。”
张锐轩出来之后问道:“马绒呢?以前马绒不是挺积极的。”张锐轩记得以前每次来天津,马绒都是很积极的,这次已经很久了,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。
马绒就像是一根野草,只要有一点阳光她就能灿烂。
张锐轩说道:“绿珠你吃完早餐去珠场看看吧!别出什么意外了。”
傍晚的霞光刚漫过油坊后院的墙头,绿珠就扶着人匆匆进来,脸色比去时阴沉了不少。
张锐轩正逗着襁褓里的女儿,见绿珠这模样,刚扬起的笑意顿了顿,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时,瞳孔骤然一缩——满头白发像被秋霜打透,原本灵动的眉眼只剩憔悴,连身形都似比从前佝偻了些,若不是绿珠扶着,几乎要站不稳。
“这是谁家老太太,绿珠我是让你去看一下马绒,不是带回来一个老太太!”
“少爷,这就是马绒。”绿珠的声音带着急意,上前一步压低了声,“马绒病倒了,人也糊涂了,珠场那边简直乱套了!有人借着您的名头克扣工钱。还有人偷偷卖珠和卖珍珠粉。”
马绒满是皱纹的脸冲着张锐轩嘿嘿一笑,张锐轩内心还是有些触动,虽然张锐轩只是把马绒当一个玩物一样,不,是宠物一样,高兴的时候就给几个甜头。
可是也没有想过马绒会走到今天这一步,还不到四十岁就如此。
张锐轩在想要是当初阻止马绒去寻医问药,别搞那套偏方会不会好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