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息从乾清宫传出后,京师朝野上下顿时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,泛起层层涟漪。
翰林院的编修们聚在值房里,手里捏着刚抄录的诏书,议论声压得极低。“内帑一百万两直接拨去太仓库?陛下这手笔,怕是开国以来头一遭!”
一个年轻编修咋舌,却被旁边的老翰林瞪了一眼:“慎言!北疆将士用命,赏银本就该及时,只是……那松山银场,真值得陛下这般看重?”
明朝皇帝内帑钱是不容易拿的,皇上的扣的非常紧,这次拿出一百万,就要来一个小小的银场,老翰林也是感到很诧异。
有人想起张锐轩在遵化铁厂的旧事,嘀咕道:“说不定这位小侯爷真有法子,炼出大量银子来,毕竟当初焦炭炼铁的事,当初谁信过?”
东厂的番子们在胡同里巡查时,也忍不住交头接耳。“刘公公举荐的银场,如今归了内帑,往后咱们兄弟去西北办事,倒能顺道看看热闹。”
一个校尉摸了摸腰间的佩刀,“听说那地方缺糯米,小侯爷说不用糯米也能炼银,要是成了,岂不是比云南的矿还厉害?”
旁边的同伴嗤笑一声:“祖法岂是说改就改的?真当炼银是打铁呢?我赌他不出半年就得灰溜溜回来。”
校尉瞪了番子一眼:“都给我少说话,这些贵人们的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,真是不知道死活。”
一品绸缎庄的掌柜正给陆正风少东家汇报工作,听见伙计念叨松山银场的事,手里的算盘停了停:“内务府收回银场?看来要变天了?”
作为一个京师掌柜,比任何人都知道小侯爷张锐轩这三个字在制造业的分量。这可是所过之处一鲸落而百业兴,谁也不想成为那一鲸落。
陆正风不以为意:“管他是谁,没有江南的米他拿什么炼银!这次一定要狠狠卡他一下,让他知道我们江南士绅的厉害。”
掌柜却摇摇头:“少东家,难说哦!这个小侯爷张锐轩商业上有神鬼莫测之能,不可敌也。”
陆正风大怒:“休要涨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。不过是天下无人,才成竖子之名耳,爷马上就是新科进士,到时候入翰林,将来登阁拜相。寿宁侯世子又如何,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外戚而已。”
掌柜见陆正风动了气,连忙垂下眼睑,双手在算盘上虚拢了几下,赔着笑说:“少东家说的是,小的这是老糊涂了,哪能跟您比呢?
您是要入翰林、登阁拜相的人物,眼界自然非我这市井掌柜可比。那小侯爷纵使有些手段,在您这储相面前,终究是旁门左道罢了,落了下成。”
掌柜又忙不迭地给陆正风续上热茶,语气愈发恭谨:“再说了,江南的米粮命脉捏在咱们手里,少东家运筹帷幄,他张锐轩纵有天大的本事,离了咱们的米,怕也成不了事。您这新科状元的身份一到手,将来在朝堂上动动嘴,哪有他立足的份?”
陆正风脸色稍缓,端起茶盏呷了一口,哼了一声:“你这狗头,算你还有点眼力见。等着瞧吧,不出三月,我陆正风定要让他知道,这天下终究是读书人说了算。”
掌柜连忙点头称是,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,指尖在算盘珠上轻轻滑过,不知怎的,总觉得朝廷下的这步棋,怕是没那么简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