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鸨冷笑一声,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皮肉里:“你倒说得轻巧!看看这双手,每日要用牛乳泡着养着,一丝冷水都舍不得沾,才养出这副模样。”
老鸨忽然松了手:“真出去抛头露面做买卖,搬货记账、洒扫擦拭,不出半月,这手就得糙得像磨盘!到时候别说权贵公子,怕是连街边的小贩都懒得看你一眼。”
柳生烟慢慢将手收回袖中,指尖被捏过的地方泛起淡淡的红痕,声音却依旧平稳:“手糙了,心却能踏实。总好过戴着金玉镯子,心里头空得发慌。”
老鸨被这话噎得一窒,随即重重“呸”了一声:“踏实?等你冻得缩在破庙里啃冷窝头时,再跟我说踏实!我给你三日时间,想明白了就滚回房里练曲子,想不明白……”
老鸨眼神一厉,“那就按我说的,脱了这身绫罗,带着你的‘踏实’滚蛋!”
柳生烟淡淡说道,不用三天了,就今天,说完解下头上钗环,又脱下外面绸缎,露出里面白色中衣。
老鸨见柳生烟来真的,双目似乎要喷火,大怒道:“脱,这个衣服也是楼里置办的。”
这么大动静,楼里的其他姑娘早就惊动了,只不过因为老鸨的原因,一个个的都不敢靠近。
柳生烟指尖顿了顿,目光平静地扫过老鸨喷火的眼睛,终究还是抬手解了中衣的系带。
素白的布料滑落肩头,露出贴身的素白肚兜,上面用绣着几枝疏梅,针脚细密——这是服装协会走秀送给花魁娘子,还有肚兜里面的内衣,并非楼里的东西,此刻却也一并暴露在众人视线里。
周围响起几声抽泣,躲在廊下的姑娘们慌忙低下头,又忍不住偷偷抬眼。
老鸨的目光像淬了冰,从那肚兜上移开,猛地落在柳生烟脚上:“还有那双鞋!描金绣凤的,也是楼里给的!”
柳生烟站在冰凉的青砖地上,脚踝纤细,脚背绷得笔直。弯腰解开绣鞋的系带,将那双精致的鞋子轻轻放在地上,动作依旧从容。
地砖上的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,却像毫无所觉,只静静地站着,月光从窗棂漏进来,在身上投下淡淡的影,竟有种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老鸨看着柳生烟光脚的模样,胸口剧烈起伏,却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这楼里的姑娘谁不是把绫罗绸缎当命根子,柳生烟竟真能做到这份上,连最后一点体面都肯撕碎。
老鸨哽咽说道:“滚吧!养不熟的白眼狼。”
柳生烟赤着脚刚走到账房门口,大厅中央忽然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唤声:“柳姐姐,等等!”
柳生烟脚步一顿,回头望去,见是平日里总爱和自己唱对台的鱼晚晴。
鱼晚晴摇着团扇,慢悠悠晃到账房门口,眼角扫过地上的钗环绸缎,又瞥了眼光脚站着的柳生烟,忽然嗤笑一声转向老鸨:“妈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?”
用团扇点了点地上的衣物:“这些绫罗珠翠,生烟姐姐穿了合身,换个人未必衬得起。留着也是压箱底,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——她既铁了心要走,总不能真让她光着身子踏出这依香楼的门吧?”
老鸨狠狠瞪鱼晚晴:“你也来多嘴?”
“女儿哪敢多嘴,”鱼晚晴收起扇子,语气却带着几分精明,“只是依香楼还要做生意,传出去说妈妈逼得姑娘赤身离楼,怕是要坏了名声。”
鱼晚晴话锋一转,凑近了些:“不如让她带走件蔽体的衣裳,也算全了这二十年的情分。真要让她冻出个好歹,或是被街上的人指指点点,反倒显得妈妈您不大度,不是吗?”
老鸨胸口起伏着,鱼晚晴的话戳中了老鸨的顾忌——依香楼还要靠名声招揽客人,真闹得太难看,对谁都没好处。
老鸨狠狠剜了柳生烟一眼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穿回去,赶紧滚!”说完别过头去,不再看柳生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