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1章 伊芙(1 / 2)

次日清晨,九洄洞。

洞内充斥着化雪时特有的阴湿寒气,岩壁上凝结的水珠不时滴落,愈发显得静谧。

侉印长老的洞道深处,一间精心布置的洞室内,篱姗夫人与女儿银赛正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火塘边,各自做着绣工。

昨夜在寨中,她们不得不在族亲面前装出悲恸模样。今日一早,便将新寡的乌图雅独自留在寨中守丧,母女二人早早便回了九洄洞。

“真没想到,阿澜依竟这般命大!”银赛穿针引线,话语带着嘲讽和不甘,“昨日二哥本是去取她性命,谁知反倒葬送了自己。”

她对诺牙川这个庶兄素无感情,此刻言语间也不见悲伤,只有对阿澜依侥幸逃脱的愤恨。

“我的小祖宗,你可小声些!”篱姗急忙制止,警惕地望向洞室外面。

所幸清晨的洞道里没有人来串门子,她们这番话不至于被听了去。毕竟,这等刺杀之事是不能往外说的,诺牙川虽是庶出,表面功夫总还要做足的。

“诺牙川的死,当真不是寒姜所为?”篱姗压低声音问女儿。

“不是。”银赛利落地缠着丝线,“阿姐昨夜就传了消息,寒姜对此事一无所知。”

“你可对香格多说了什么?”篱姗顿时紧张起来。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,万不能让香格知道务那派诺牙川去杀阿澜依的事。香格若知晓,寒姜必然也会知道,那样他们就麻烦了。

“自然没有。”银赛不以为意,“阿妈,我何时这般蠢过?”

篱姗这才松了口气。

“务那为何要派诺牙川去杀阿澜依,他可与你说了?”篱姗继续追问。

“说了。”银赛唇边泛起甜蜜的笑意,“他之所以要杀阿澜依,一个是为了破坏巫其谷与朵雄阿叔的联姻,二来……也是要让我安心。”

族中皆传务那与阿澜依才是良配,这传言早已让银赛如坐针毡。此番务那对阿澜依出手,在她看来,正是为了向她和侉印一族表明心迹。

篱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但眉宇间仍带着忧虑:“这次没被寒姜发觉已是万幸,你定要劝务那,日后不可再行此险招。”

此次只是折了个庶子,下次若真被寒姜发现,只怕他们一族都会被连累。

“阿妈放心,我都嘱咐过了。”银赛莞尔一笑,将绣好的帕子展开细看,“寒姜便是要查,一时也查不到务那头上。毕竟……想要阿澜依性命的人,可不止他一个。”

篱姗诧异地看向她:“还有谁?”

阿澜依是寒姜的心头肉,全族皆知。平日里族里族亲的,又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冤仇,谁敢去打阿澜依的主意,触寒姜的霉头?

银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,她放下绣活,凑到母亲耳边:“昨日秀娜告诉我说,那个叫伊芙的女子去了他们家,接着寒姜就把秀娜她们给支了出来。”

“我呸!光天化日之下,简直是不知廉耻!”篱姗震惊地骂道。

她对伊芙早有耳闻。不过是个普通族女,因得寒姜青睐,如今在寨中地位几乎与蓉主比肩。

“阿妈且听我说,”银赛幸灾乐祸地继续道,“后来阿澜依回来,正撞见寒姜与伊芙在一处。阿澜依当即跑了出去,之后那伊芙也衣衫不整地出去了……”

“区区贱婢,也敢爬那首的床!”篱姗勃然变色,“你阿姐可知此事?”

她的香格身为正妻,却要忍受这等羞辱。她不由得为香格感到愤慨。

“阿姐从未提及,我也是刚刚知晓,想必她也是不知的。”银赛劝慰道,“不过阿妈,我们眼下也不便发作。先不说寒姜是族中那首,有几个陪房倒也是常事。那伊芙如今正得宠,不是我们能轻易动得了的。”

篱姗强压怒火。她何尝不知,那伊芙如今连寒姜手下的团领都要讨好几分。他们侉印一族便是再心疼女儿香格,此刻也只能隐忍。

“你方才说还有人要取阿澜依性命,指的就是她?”她回过神来。

“正是。”银赛点头,“阿妈有所不知,伊芙离去时又羞又怒。她这两年风头正盛,何曾受过这等羞辱?况且她又是个心肠歹毒的,眼下只怕恨不能将阿澜依千刀万剐了。”

篱姗闻言冷笑:“不知死活的东西!阿澜依好歹是个蓉主,若被她一个普通族女害了性命,按族规,此等以下犯上,必被拉去献祭!就算寒姜再宠她,也护不住她。”

“阿妈只管静观其变。”银赛嫣然一笑,重新拿起绣活,“那伊芙若不动阿澜依便罢,若真敢动手,长老们定会将她千刀万剐。到时,也算是替阿姐除去一个祸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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伊芙的母亲原本是朵雄长老家的仆从,因手脚勤快、为人谨慎,颇得主家信任。

十二岁那年,伊芙去九洄洞寻母亲时,正好撞见了一场祭祀大典。

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——他身姿挺拔,作为族中的那首和领祭,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目光。他的周围,祭祀的火焰在熊熊燃烧,将他俊朗的面容映照得如同神祇。

那一刻,少女的心便被彻底俘获。她躲在族人身后,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,暗暗立誓:有朝一日,一定要成为他的女人。

此后,伊芙开始专门打听关于这位年轻那首的一切信息。她知道,寒姜平日里光明磊落,处事公允,他素来赏识勇敢能干之人,对下属也是赏罚分明。

于是十四岁时,她以女子之身毅然加入狩猎队,不为别的,只为能离心上人更近一步。

在队中,她虽不及男子强壮,却凭着温婉无害的模样和过人的机警,很快发挥了自己的作用。她最擅长诱骗那些山中的商旅,用天真无邪的外表降低他们的戒心,再协助队友将他们擒作祭品。

时光飞逝,转眼伊芙已十六岁。

那日黄昏,她领着一位迷路的中原妇人,在崎岖山径上前行。那妇人身着粉色素罗襦裙,发间斜插一支金簪,腕上戴着玉镯,一看便是家境殷实的商贾内眷。

“小姑娘,还有多远啊?这山洞……怎地如此深?”妇人惴惴不安地问道。

“不远啦。”伊芙声音甜美,“你丈夫就在前面等着呢,他说在洞里迷了路,特意让我来接你。”

她仰起小脸,一双杏眼含笑,而眼中却不见半分少女应有的纯真。

妇人稍稍安心,继续跟着她向前走。而就在前方的岔路口,两名彪形大汉站在路中央,腰间都别着把弯刀。

而此时,妇人看到那两张凶悍的脸,也意识到了不对劲,她转身欲逃,可惜为时已晚——一名大汉迅速扑出,铁钳般的大手攥住她的后领,狠狠将她掼在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