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的日子在车马往来与拜会应酬中铺陈开来。林府门前的青石板路,不出半月便被各府的车轮磨得愈发光滑。贾敏既要打理内宅,又要应付络绎不绝的访客,却始终从容不迫。她深知,在这京城地界,一举一动都落在旁人眼里。
这日清晨,贾敏正在花厅查看这个月的账册,青瑜端坐在一旁临帖。五岁的孩子握笔已颇有章法,写的虽是楷书,笔锋间却隐隐透出几分风骨。
母亲,青瑜搁下笔,将临好的字双手呈上,请母亲指点。
贾敏接过细看,见那字迹工整清秀,不由颔首:笔力又进益了。只是这一捺,收得急了些。她执起笔,在空白的宣纸上示范,要这样,力贯始终,方能圆融。
青瑜看得专注,重又提笔练习。
这时黛玉捧着几枝新摘的玉兰进来,见弟弟这般用功,笑道:安哥儿这般刻苦,倒显得我这个做姐姐的懒散了。
贾敏接过玉兰,命丫鬟插瓶,柔声道:你昨日作的那首咏兰诗就很好,清丽脱俗,不落窠臼。
母女三人正说着话,门上来报,说是齐国公府的陈夫人来访。
贾敏眸光微动。这齐国公府是开国功臣之后,在军中颇有威望,与贾府素无深交,今日突然来访,倒是耐人寻味。
她整了整衣襟,对黛玉道:你带弟弟去书房温书,我去见客。
陈夫人年约四十,穿着绛紫色缠枝莲纹的褙子,通身气派却不显张扬。见了贾敏,未语先笑:早听说林夫人气度不凡,今日一见,果然名不虚传。
贾敏谦逊一笑:陈夫人过奖了。快请上座。
二人分宾主坐下,丫鬟奉上香茗。陈夫人品了口茶,赞道:好茶!这是明前龙井吧?京城里可难得喝到这样地道的。
陈夫人好见识。贾敏微笑,是南边捎来的,夫人若是喜欢,待会儿带些回去尝尝。
陈夫人连声道谢,话锋一转:听说府上的小姐和公子都教养得极好。那日在荣国府,我家老爷正巧也在,回府后对令公子赞不绝口,说五岁的孩子,竟有这般气度,实在难得。
贾敏心中了然,原来是为着青瑜来的。她谦和道:陈大人过誉了。小孩子家,不过是懂些规矩罢了。
林夫人过谦了。陈夫人笑道,不瞒您说,今日我来,是想替我那小孙子讨个伴读。他与令公子年岁相当,性子却跳脱得很。若是能有令公子这样的玩伴,想必能沉稳些。
贾敏端起茶盏,轻轻拨弄着浮叶:陈夫人厚爱,本不该推辞。只是青瑜年纪尚小,每日还要跟着先生读书习字,怕是抽不出太多时间陪伴小公子。
这个无妨。陈夫人忙道,不过是旬休时一处玩耍,权当是多个玩伴。
贾敏沉吟片刻,知道这既是齐国公府示好,也是个试探。若直接回绝,未免显得林家太过孤高;但若答应得太痛快,又恐让人看轻了。
既如此,她放下茶盏,温婉一笑,那就让青瑜旬休时过去陪小公子说说话。只是这孩子性子沉静,怕是玩不到一处,反倒让小公子觉得无趣。
陈夫人见目的达成,喜形于色:怎么会!能得令公子作伴,是他的福气。
送走陈夫人,贾敏回到内室,见青瑜仍在专心临帖,不由欣慰。这孩子虽小,却已显露出过人的天资,难怪会引来各方关注。
安哥儿,她轻唤一声,过几日带你去齐国公府做客,可好?
青瑜抬起头,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,却还是乖巧点头:儿子听母亲安排。
贾敏抚着他的头,柔声道:齐国公府的小公子想与你做玩伴。你记住,待人要诚恳,但也要守住本心。不该说的话不说,不该做的事不做。
儿子明白。青瑜郑重应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