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意渐深,宫墙内的风也带上了凛冽的寒意。永和宫却因帝王的频频驾临和主人那份独特的宁和气息,仿佛隔绝了外界的萧瑟。凌玥的腹部已隆起得惊人,行动需人小心搀扶,但她面色红润,丝毫不显疲态,只在那巨大的孕肚衬托下,更添几分即将为人母的雍容与光辉。
康熙几乎隔日便会来坐坐,有时只是看着她专注地做着婴孩的小衣,有时则会携一两卷书画,与她共赏。他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静谧,仿佛在这里,前朝的纷扰与后宫的暗涌都能暂时搁置。这份独宠,落在六宫眼中,自是又羡又妒,但在钦安殿风波之后,无人敢再明着伸手。
然而,凌玥深知,暗处的毒蛇绝不会因一次受挫便收起毒牙。它们只会潜伏得更深,等待更致命的一击。她的草木感知,如同最忠诚的卫士,日夜不休地监控着四方。
延禧宫被禁足,如同猛兽囚于笼中,气息焦躁而压抑。惠妃纳喇氏虽不能外出,但其多年经营的人脉并未完全断绝。凌玥通过御花园几株老梅虬结的根系,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属于延禧宫方向的意念波动,正试图与宫外某股势力取得联系,那气息带着不甘与隐忍的怨毒。
翊坤宫则安静得多。宜妃郭络罗氏似乎真的收敛了锋芒,每日不是去慈宁宫陪伴太后,便是在自己宫中教导五阿哥胤祺,或是召些低位妃嫔说话解闷。但凌玥注意到,翊坤宫送往承乾宫旧址(孝懿皇后去世后,那里暂时空置,但留有旧人看守)的节礼,比以往厚了三成,且每次都由宜妃最信任的掌事宫女亲自送去。那宫女身上,带着一丝极淡的、与钦安殿事件中那个溺毙太监残留气息同源的阴冷感。
“果然……还是牵扯其中了。” 凌玥心中冷笑。宜妃这是在安抚、或者说,是在封孝懿皇后旧人的口?还是另有所图?她将这份疑窦记下,不动声色。
更让她留意的是,钟粹宫的荣妃马佳氏,近日似乎与永和宫走得更近了些。三阿哥胤祉偶尔会奉荣妃之命,送来一些他临摹的字帖或是寻到的有趣杂书给凌玥解闷。那孩子性情温和,带着书卷气,言语间对凌玥腹中的弟妹也颇为好奇和期待。荣妃此举,是单纯的示好,还是想在日益明朗的格局中,为三阿哥寻一个稳妥的依靠?
凌玥并未急于回应,只是温和地接待胤祉,夸赞他的字和用心,回赠些笔墨纸砚或是宫花。她在观察,也在等待。
这日,康熙在永和宫批阅奏折,凌玥在一旁安静地缝制一件大红遍地金的百子襁褓。殿内炭火烧得暖融融的,只闻偶尔的翻书声和针线穿过锦缎的细微声响。
忽然,康熙放下朱笔,揉了揉眉心,似是随意地问道:“玥儿,你觉得……阿哥们渐长,是继续在上书房由翰林们统一教导好,还是……择贤良之师,分开授课更为妥当?”
凌玥手中针线不停,心中却是一凛。这个问题,看似询问教育,实则暗藏玄机,关乎阿哥们未来的势力划分,乃至……储位考量。大阿哥胤禔已年长,开始接触部院事务;太子胤礽地位尊崇,自有东宫属官;三阿哥、四阿哥等年纪相仿,尚在上书房。此时提出分师而教,其意不言而喻。
她抬眸,目光清澈,带着一丝属于孕妇的柔和与似乎并未深思的坦然:“臣妾愚见,阿哥们都是皇上的龙子,天资聪颖。无论是一处受教还是分师授课,自有皇上和翰林先生们考量周全。臣妾只盼着他们兄弟和睦,文武兼修,将来都能成为皇上的臂膀,为大清效力。” 她顿了顿,轻轻抚了抚腹部,语气带上了几分憧憬,“就像臣妾腹中这两个小家伙,虽还未出世,却时常在肚子里你踢我一下,我撞你一下,热闹得很。臣妾只愿他们将来也能这般亲密无间,互相扶持才好。”
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“兄弟和睦”,并借腹中双胎的互动,暗示了手足情深的重要性,回避了具体如何分师的敏感问题,又将最终决定权推还给了康熙,言语间充满了对孩子们未来的美好期盼,不涉丝毫权欲。
康熙看着她温柔侧脸和隆起的腹部,再听她提及腹中孩儿的“互动”,心中那点因前朝事务引出的烦躁竟奇异地平复了。他朗声一笑:“说得好!兄弟和睦,方是家国之福。你腹中这两个,定是来给朕添福添喜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