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地在颤抖。
不是形容词，而是真真切切的物理震动。
那是一种沉闷的、连绵不绝的轰鸣，像是有无数面巨鼓在地平线尽头同时擂响。地面上的碎石开始跳动，废墟中的灰尘被震得簌簌落下。
那是……三十万铁骑冲锋的声势。
“……李长青，这就是你的后手？”
灵素稳住身形，目光冰冷地看着瘫倒在地、四肢已经被金针封死的“活死人”。
李长青那张狰狞恐怖的脸上，虽然因为经脉被封而无法动弹，但那双只有眼白的眼睛里，却流露出了极度的狂热与嘲讽。
“……呜……呜呜……”
他喉咙里发出浑浊的怪笑声。
没想到吧？灵素！ 大周内乱，国力空虚，这正是北莽铁骑南下的天赐良机！ 我早就与北莽狼主达成了协议！我以整个京城的生灵为祭品，换取我在北莽的一席之地，换取我那长生不老的“尸解仙”之道！ 现在，你的军队疲惫不堪，你的神魂受损严重，面对这养精蓄锐的三十万虎狼之师，你……拿什么挡？！
“……原来是个卖国贼。”
灵素的声音很轻，轻得像是掸去衣角的灰尘。
她没有愤怒，只有一种看着某种秽物的厌恶。
“……医者，救人；毒者，杀人。”
“……而你，既不配为医，也不配为人。”
“……既然你这么喜欢北莽，那我就成全你。”
灵素手指轻轻一弹。
咻！
一枚沾染着**“化尸水”与“引魂香”**双重药力的金针，直接刺入了李长青的眉心！
“……这枚针，会封住你的最后一口气，让你死不了，但也活不成。”
“……同时，它会让你身上的尸臭味浓郁百倍。”
灵素站起身，不再看他一眼，转身向山下奔去。
“……你就留在这里，好好享受被你自己的‘盟友’践踏成泥的滋味吧。”
身后，李长青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极度的恐惧。他想喊，想求饶，但只能发出“荷荷”的风箱声。
他看着那远处滚滚而来的黑色洪流，那是他引来的“盟友”，此刻却成了即将碾碎他的死神。
……
山下，战场。
北莽大军的先锋部队已经出现在了视线尽头。黑色的旌旗遮天蔽日，弯刀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寒光。
“……那是……北莽的‘黑雕军’！”
一名老龙骧卫惊恐地叫道，“……全员重甲，人马皆披铁浮屠！冲锋起来连城墙都能撞塌！”
绝望的情绪，瞬间在北伐军中蔓延。
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与“毒人”的死战，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已经达到了极限。此刻面对这支生力军，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“……难道……天要亡我大周？”
无数将士握着兵器的手开始颤抖，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无力感。
就在这时。
在战场的一角，在那堆满尸体的死人堆里，一个浑身是血、衣衫褴褛的身影，正如同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，拼命地向外爬行。
是顾怀瑜。
他还没死。
那些“毒人”虽然疯狂撕咬他，但似乎是因为他体内“母蛊”与“真龙之气”的特殊排斥反应，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将他分尸，而是像猫捉老鼠一样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数道伤口。
此刻，听到那震天的马蹄声，顾怀瑜艰难地抬起头。
当他看到那面巨大的“耶律”王旗时，他那双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眼睛里，竟然……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光芒！
那是……生的希望！
“……救……救命……”
他张开干裂的嘴，声音沙哑，“……朕……朕在这里……”
他挣扎着从尸堆里爬出来，不顾身上血流如注的伤口，踉踉跄跄地向着北方的方向——也就是北莽大军冲来的方向，狂奔而去！
“……陛下？！”
远处的北伐军将士们看到了这一幕，全都愣住了。
“……陛下要去哪里？”
“……那边是敌人啊！”
“……快回来！陛下快回来！”
有忠心的士兵想要冲过去救他，却被灵素拦住了。
灵素站在战车之上，衣袂飘飘，神色冷漠如冰。
“……不用去了。”
她淡淡地说道，“……他不是去杀敌的。”
“……他是去……摇尾乞怜的。”
果然。
下一秒，所有人都看到了令他们终生难忘、耻辱入骨的一幕。
只见那位大周的天子，在距离北莽先锋军还有数百步的时候，竟然……
扑通一声，跪下了！
他双膝跪地，高举双手，一边磕头，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：
“……别杀我！别杀我！”
“……我是大周皇帝！我是顾怀瑜！”
“……我投降！我愿意称臣！我愿意割地！我愿意纳贡！”
“……求求你们……救救我！！！”
声音凄厉，传遍了整个战场。
轰——！
这一刻，数万北伐军将士的脑海中，仿佛有什么东西崩塌了。
那是他们心中的信仰。
是他们誓死守护的尊严。
他们在这里浴血奋战，他们的兄弟在这里尸骨无存，就是为了保护身后这个男人，保护这个代表着国家的符号。
可是现在……
这个符号，跪下了。
跪在了侵略者的铁蹄之前，像一条断了脊梁的狗，摇尾乞怜，只为了换取一条苟延残喘的狗命。
“……畜生……畜生啊！！！”
一名满脸血污的千夫长，突然仰天怒吼，手中的战刀狠狠地砍在身旁的岩石上，火星四溅，“……老子们的血……都流给狗吃了吗？！”
“……这就是你们效忠的皇帝。”
灵素的声音适时响起，不大，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。
“……在他眼里，你们的命，大周的江山，都不如他自己的一根手指头重要。”
她没有愤怒，没有痛斥，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。
“……现在，你们看清了吗？”
“……还要为这样的君王……尽忠吗？”
全军死寂。
紧接着，是一股冲天而起的……怨气与杀意！
这股杀意，不再是为了保护皇帝，而是为了……自救！为了尊严！
“……灵总司！我们听你的！”
“……去他娘的皇帝！老子只认灵总司！”
“……杀！杀光这群北蛮子！哪怕没有皇帝，我们也要守住这大周的土！”
军心，在这一刻，完成了最彻底的蜕变。
从“忠君”，变成了“爱国”。
从“护主”，变成了“护家”。
灵素看着这一幕，眼中闪过一丝欣慰，但随即被更深的凝重所取代。
军心可用，但实力悬殊依旧巨大。
光凭这几万疲惫之师，根本挡不住三十万重骑兵的冲锋。
必须……智取。
她的目光，落在了那个正如丧家之犬般奔向敌阵的顾怀瑜身上，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因为失去了目标而有些茫然的“毒人”大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