招贤馆的设立,如同在西北略显沉闷的空气中投入一颗石子,涟漪渐次扩散。三日间,前来应聘的工匠、医者络绎不绝,虽不乏滥竽充数之辈,但也确实网罗了几位像张铁山、王济世这样的实用人才,初步缓解了部分领域的燃眉之急。然而,林砚期待的那种能够参与顶层设计、提供战略思维的谋士或学者,却始终未曾出现。
直到第四日下午,招贤馆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。
来人年约三旬,面容清癯,身形瘦高,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,虽风尘仆仆,但步履从容,眼神中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清高与审视。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急切地奔向登记案台,而是先立在门口,将那张招贤告示从头至尾细细读了一遍,目光尤其在“四民主义”、“耕者有其田”、“量才录用,不问出身”等字句上停留许久,眉头微微蹙起。
负责登记的吏员见他气度不凡,主动上前询问:“这位先生,是来应聘文人一科?”
来人微微颔首,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韧性:“在下张翰,中原人士,略通经史。特来求见林将军,一抒胸中块垒。”
吏员不敢怠慢,连忙入内通传。此刻,林砚正与周通、以及几位负责文书工作的幕僚在馆内偏厅,商议屯田赋税细则。听闻有一儒生指名要见他,且语气不凡,林砚心中一动,吩咐道:“请进来。”
张翰步入偏厅,面对在座的林砚及一众将领、幕僚,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:“落第书生张翰,见过林将军,诸位大人。”
“张先生不必多礼。”林砚抬手示意,“听闻先生欲抒胸中块垒,林某愿闻其详。”他注意到张翰手中拿着一卷他亲自审定颁布的《灵州新政纲要》抄本。
张翰站直身体,目光直视林砚,开门见山:“将军雄才大略,于灵州推行新政,招贤纳士,欲成一番事业,其志可嘉。然,翰遍览将军新政纲要,于钦佩之余,亦觉其中数端,恐有商榷之处,甚至……大有悖逆圣贤之道,动摇国本之嫌!”
此言一出,厅内气氛骤然一凝。周通眉头微皱,几位幕僚更是面露不豫之色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落第书生,竟敢如此直言不讳地指责将军推行的新政?
一位姓王的幕僚忍不住斥道:“放肆!将军新政,惠及万民,稳固灵州,岂容你在此妄加评议?”
林砚却摆了摆手,制止了王幕僚,脸上不见丝毫怒意,反而带着一丝兴趣:“哦?先生有何高见,尽可直言。新政初行,本非完美,正需集思广益,不断完善。若先生之论有理,林某自当采纳。”
得到林砚的鼓励,张翰深吸一口气,言语愈发犀利:“其一,将军所倡‘四民主义’,尤以‘民智’为重,主张开蒙学堂,教化万民。此举看似大公无私,然《礼记》有云:‘礼不下庶人,刑不上大夫’。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。开启民智,则刁民易生,争端必起,纲常伦理何以维系?此乃取乱之道也!”
“其二,‘耕者有其田’,看似均平,实则动摇士族根基,与民争利。士农工商,各有其分。土地乃士族立身之本,将军此策,岂非自绝于天下士人?且军田缴粮三成,赋税过重,堪比暴秦!古之圣王,行什一之税,则天下称仁。将军何不效仿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