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4章 投名之状(1 / 2)

牢门外的阴影里,那身影缓缓上前一步,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深紫色便袍的轮廓,以及那张保养得宜、此刻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脸庞。不是别人,正是权倾朝野的枢密使,沈肃。

他并未带随从,独自一人站在栅栏外,目光如同审视笼中猎物般,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靠墙而坐的林砚。

“安之,”沈肃的声音平和,听不出丝毫敌意,反而带着几分熟稔,“看你气定神闲,莫非……早知道沈某要来?”

林砚抬起眼,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、带着些许无奈和认命的苦笑,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,动作略显迟缓,以示牢狱之苦并非全然虚假。

“沈枢密说笑了。”林砚声音有些沙哑,带着“坦诚”后的疲惫,“身陷此地,除了等待枢密您这般人物驾临,学生还能等谁?等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么?”他自嘲地摇了摇头,重新坐稳,目光坦然地对上沈肃,“学生方才无事,胡乱揣测了一番。想着陛下圣体关乎国本,怎会因一时激愤便吐血伤身?那血色……未免太艳了些。又想着张相……不,是张崇,”他立刻改口,语气自然,“罪证确凿,立判极刑,而我等牵连之人,却只是收押待审,未见刑具加身。想来,陛下与枢密,意在整肃朝纲,震慑宵小,而非……而非真要这刑部大牢,血流成河吧?”

他将自己在牢中的推测,用一种近乎“知无不言”的坦诚姿态,条理清晰地道了出来,语气中没有愤懑,只有一种看透局势后的冷静,甚至带着一点寻求确认的意味。

沈肃静静地听着,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逐渐扩大,最终化为一阵低沉而畅快的大笑,在幽深的牢狱甬道中回荡,显得格外刺耳。

“哈哈哈……好!好一个林安之!果然是真有大智慧,看得通透!”沈肃抚掌赞叹,眼中闪过一丝激赏,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,“比起那些只会喊冤哭嚎的蠢物,你强出何止百倍。既然话已挑明,那沈某也不绕弯子了。”

他笑容一敛,目光变得锐利起来,如同盯紧猎物的鹰隼:“安之,事已至此,你待如何选择?”

林砚垂下眼帘,沉默了片刻,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,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,带着认命般的颓然:“事到如今,学生……还有得选么?张崇谋逆,罪证如山,学生往日受其蒙蔽,如今幡然醒悟,自当与其划清界限,痛陈其非。学生……愿上书陈情,言明与张崇过往,皆因其欺世盗名,如今方知其人真面目,恳请陛下与枢密明鉴。”

这番表态,可谓“诚恳”,完全符合一个急于摆脱困境的“迷途知返”者的形象。

然而,沈肃却缓缓摇了摇头,脸上露出一抹近乎残忍的玩味笑容:“不够,安之,这还远远不够。”

他向前微微倾身,隔着冰冷的铁栅,声音压得低了些,却字字如刀,直刺林砚心扉:“仅仅是划清界限,痛斥几句,如何能显你真心?如何能让陛下,让满朝文武相信,你已彻底与过去割裂?你,林安之,是张季高最得意、最看重的学生,是他一手提拔,倾囊相授,甚至将西北军工、未来大计都可能托付之人。你的分量,岂是那些寻常门生故吏可比?”

沈肃的目光紧紧锁住林砚微微变化的脸色,继续道:“我需要你,站出来。不是简单地撇清关系,而是……主动指证。指证张崇如何结党营私,如何暗中布局,如何与北辽……眉来眼去。你需要拿出一些‘切实’的‘证据’,或者至少是‘合情合理’的‘怀疑’,来坐实他的罪名。这,才是你的‘投名状’。”

投名状!

林砚的心脏猛地一缩,袖中的手无声地握紧。他料到沈肃会逼他表态,却没料到会如此狠绝,不仅要他背弃师门,更要他亲手往张崇的尸身上再捅一刀,泼上最脏的污水,以此向新主子证明自己的“忠诚”和“利用价值”。
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牢房内只剩下油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,以及两人之间无声的角力。

林砚低着头,沈肃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绪,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,和那微微颤抖的、握紧的拳头。沈肃并不着急,他有的是耐心等待这只尚未完全驯服的鹰隼做出最终的选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