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运气?”张崇缓缓摇头,目光如炬,盯着林砚,“无论战场上、官场上,还是你们的商场上,从来不信运气。能于万千纷扰中一眼抓住对手命门,一击即中,令其再无翻身之力,这是真本事,非大智慧、大魄力不可为也。安之,你不必过谦。”
他顿了顿,身体微微前倾,压低了声音,带着几分探究:“老夫很好奇,你小小年纪,并未经历多少世事磨砺,这些……究竟是从何处学来?”他指的不仅是商业手段,更是那种对全局的掌控力和对人心的精准算计。
林砚心下微凛,知道这位老大人眼光毒辣,早已看出自己行为处事与年龄阅历不符。他面上依旧平静,端起茶盏轻抿一口,借以掩饰,脑中飞速旋转,斟酌着答道:“晚辈平日闲来无事,便好翻阅些杂书,尤好前人笔记、札记,其中不乏奇闻轶事、权谋机变之术。读得多了,便偶有所得。加之此次家族蒙难,事关至亲生死存亡,或许是被逼到绝处,方能生出几分急智吧。”他将缘由推给杂书和情势所逼,半真半假,倒也勉强说得通。
张崇深深看了他一眼,并未继续追问,只是意味深长地道:“急智也好,天赋也罢,皆是常人难及。江宁这片池塘,对你而言,终究是太小了……”
此言一出,书房内的气氛悄然一变。
张崇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,目光再次投向那幅北疆舆图,沉默了片刻,忽然转回头,目光灼灼地看向林砚,语气变得郑重起来:
“安之,若是老夫不久后奉召重返京畿,你……可愿意随我同去?”
林砚执壶的手微微一顿。尽管从张崇近日的关注点和方才的言语中,他已隐隐有所预感,但当真听到这明确的邀请,心中仍是不由一震。
京畿……那是一个于他而言既遥远又复杂的词。权力的中心,风云际会之地,必然藏着无尽的机遇,但也意味着更深不可测的漩涡与凶险。他仿佛已经能看到那朱墙碧瓦下的暗流涌动,听到那朝堂之上的唇枪舌剑。那绝非他心之所向。
他眼前闪过苏婉儿身着嫁衣的朦胧身影,闪过母亲欣慰的笑容,闪过自家小院里那些未完成的实验器具,甚至闪过醉烟楼袅袅的烟火气。这些才是他历经生死、好不容易在此世抓牢的温暖与平静。新婚在即,家业初定,他只想守着这方天地,与在意之人安稳度日,做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,逍遥自在。什么朝堂风云,什么家国大业,他从未想过要扛在肩上,那太沉重,与他“躺平”的初衷背道而驰。
他沉吟片刻,再抬眼时,目光中带着真诚的感激与显而易见的踌躇:“张老厚爱,晚辈……受宠若惊。京畿之地,能人辈出,张老愿提携晚辈前去见识一番,实乃天大的机遇。”
他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恳切而略带歉然:“只是……晚辈刚与苏家定下亲事,家中诸事虽暂由兄长打理,然百废待兴,许多地方仍需晚辈从旁协助。此时若是远离,于心何安?再者……”他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,带着年轻人应有的青涩与坦诚,“晚辈性情疏懒,于张老所言之大格局、大担当,实恐力有未逮,辜负张老期望。江宁虽小,然烟火温馨,于晚辈而言,已是足矣。眼下……只想先处理好家中琐事,恐怕……难以追随张老左右了。”
他言辞委婉,态度却表达得清晰——他眷恋眼前的安稳,不愿涉足那未知的波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