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部的指挥所,是由原本矿场的调度室改造的。墙壁上剥落的旧世界生产图表,与如今覆盖其上的、闪烁着数据流的光屏交错在一起,形成一种时空错位的荒诞感。空气里混杂着金属锈蚀、尘土、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、从新型“秩序发生器”核心传来的臭氧味。
苏晚晴牵着小芸,站在略显拥挤的房间里,感觉手脚有些无处安放。一路的颠簸和紧张,让她的神经像一根绷得过紧的琴弦,即便此刻已经身处相对安全的壁垒之内,那嗡鸣的回响似乎仍未散去。
陈末背对着她们,正站在主光屏前,上面复杂的地质扫描图和能量流向图谱,如同病人体内错综复杂的血管神经。他的背影依旧挺拔,却似乎比在白鹿堡时,更多了一分沉凝的重量,仿佛双肩正无形地承担着这片土地之下的巨大秘密。
王桐的大嗓门打破了沉寂,带着完成任务后的轻松:“陈哥,人我可是一根头发都没少给你带回来!苏医生,小芸,这一路可是立了大功了!”他嘿嘿笑着,用力拍了拍身旁一个年轻队员的肩膀,那小伙子被他拍得一个趔趄,敢怒不敢言。
陈末闻声转过身。
他的目光先是极快地扫过苏晚晴全身,那眼神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,确认没有明显的损伤,然后才落到被她紧紧牵着的小芸身上。整个过程不到两秒,却让苏晚晴莫名地感到一丝被审视的不自在,以及……一丝难以言喻的、微小的安心。
“路上辛苦了。”他开口,声音依旧是那种缺乏起伏的调子,但或许是指挥所内光线的原因,苏晚晴觉得他眼底惯有的冰层,似乎比在白鹿堡时薄了一些。
“还好。”苏晚晴简短地回答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疲惫。她轻轻推了推小芸的后背,“小芸,叫陈哥哥。”
小芸却并没有如往常那样,用她含糊而依赖的声音呼唤陈末。她只是仰着小脸,那双过于清澈、仿佛能倒映出灵魂本质的眼睛,一眨不眨地盯着陈末。那目光里没有孩童见到亲近之人应有的雀跃,反而带着一种……近乎悲悯的平静。
陈末似乎也察觉到了这异常的对视,他蹲下身,让自己与小芸的视线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,平静地回望过去。他没有催促,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,只是静静地等待着。
指挥所里其他队员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,连王桐都收敛了笑容,有些好奇地看着这无声交流的一幕。
几秒钟后,小芸终于有了动作。她伸出小小的、带着婴儿肥的手,没有去拉陈末的手,而是轻轻按在了他左侧的胸口上——心脏的位置。
然后,她用一种清晰得不像这个年龄孩子的语调,慢慢地说:
“陈哥哥……你这里……也在下雨吗?”
一瞬间,苏晚晴感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。
这里也在下雨?
这是什么意思?是指陈末此刻内心的沉重与忧虑,如同她们一路行来所经历的那片灰蒙阴冷的雨幕吗?这孩子……她感知到的,究竟是什么?
陈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他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,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、一丝可以被称之为“震动”的裂纹。他深邃的眼眸中,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,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。
他没有回答小芸这个诡异的问题,也没有拨开她的小手。他只是抬起眼,目光越过小芸的头顶,看向苏晚晴,语气依旧平稳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:
“你们需要尽快休息。晚晴,你的医疗室已经准备好,就在隔壁。里面有从白鹿堡带来的基础设备和药材清单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这里,以后可能需要你投入更多精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