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常的问题，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在宽敞却压抑的办公室内漾开无形的波纹。
“是想成为前者，还是……后者？”
话语平淡，却重若千钧。这不仅仅是询问志向，更是在划定界限，是在评估眼前这个年轻人，究竟是一个值得投资、可以纳入棋局的“变量”，还是一个仅仅有些小聪明、需要警惕甚至清除的“麻烦”。
张强和王桐屏住了呼吸，感觉后背的肌肉都绷紧了。他们能感受到那平淡话语下的刀光剑影。
陈末迎着魏常那深邃而疲惫，却又锐利如鹰隼的目光，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或惶恐的神色。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，让自己更放松，也更显郑重。
“魏堡主，”他的声音清晰而平稳，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出，“看清问题，是解决问题的前提。而能否解决问题，取决于能力、资源……以及，是否被给予解决问题的机会和权限。”
他没有直接回答“是”或“否”，而是将问题巧妙地抛了回去，同时点出了关键——他需要平台和信任。
魏常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，那似乎是一个极其微弱的、带着些许欣赏的笑意，但转瞬即逝，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“机会和权限，不是靠嘴皮子换来的。”魏常身体后靠，手指交叉放在腹部，目光依旧锁定陈末，“白鹿堡不养闲人，更不养……野心家。说说看，除了那些尚待验证的农业设想和听起来很遥远的古老传闻，你和你的‘破晓’小队，现在，立刻，能为我，为这座堡垒，做什么？”
压力再次袭来，更加具体，更加现实。
陈末的大脑在【绝对推演】的加持下飞速运转。他明白，这是索要“投名状”，而且是需要立刻展现价值的“投名状”。空谈战略无用，必须拿出能解决眼前困境的东西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目光坦然：“我们初来乍到，对堡垒内部的具体事务了解有限。但根据我们入堡后的观察，以及一些……信息渠道，”他巧妙地暗示了情报系统的存在，但未点明，“堡垒目前至少面临三个迫切的、非纯武力可以解决的难题。”
“哦？”魏常挑了挑眉，示意他继续。
“第一，能源供应。中央塔楼的光柱虽然稳定，但其能量波动存在细微的、周期性的衰减，峰值强度比设计标准低了约百分之七。这意味着要么能源核心老化，要么传输系统存在未知损耗。长期下去，防御强度和内部稳定都会受到影响。”
“第二，内部流通。南区‘工坊联盟’对物资和任务的垄断，已引发底层不满和效率低下。西区大量劳动力闲置，与南区技术工坊的人力短缺形成矛盾。资源流通不畅，如同人体血脉淤塞。”
“第三，信息壁垒。堡垒对外界，尤其是北部‘净化派’主力动向、以及更远方如‘龙魂’基地等大型势力的情报获取滞后且模糊。这可能导致战略误判，在未来的‘雾潮’或势力冲突中陷入被动。”
陈末每说一点，魏常的眼神就锐利一分。这些都不是什么惊天秘密，但由一个刚进城不到两天的人如此清晰、精准地概括出来，甚至点出了能源核心衰减这种极其隐秘的数据偏差，这就极其不寻常了！
沈心在一旁也听得暗自心惊，她负责农业，对能源和流通问题也有感受，但没想到陈末看得如此透彻。
“观察得很细。”魏常的声音听不出喜怒，“那么，你的解决方案呢？难道你能修好能源核心，或者让雷震把他嘴里的肉吐出来？”
“我无法立刻修好能源核心，”陈末坦然承认，“但我或许能提供一种思路，或者找到问题的具体节点。至于雷震……”他顿了顿，语气带着一种冷静的自信，“垄断源于规则的缺失或执行不力。堡垒需要的是公平的竞争环境和有效的监管，而不是另一个垄断者去替代他。我们可以成为那把打破僵局的‘锤子’，或者……那根搅动死水的‘棍子’。”
他没有说要取代雷震，而是暗示可以成为魏常用来制衡、打破现有利益格局的工具。这既展现了价值，又表明了立场——他是堡主手中的刀，而非某个势力的私兵。
魏常沉默了，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的迷雾，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。办公室内只剩下那规律的、仿佛敲在人心头的嗒嗒声。
过了足有一分钟，他才缓缓开口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……决断：
“能源核心的问题，涉及堡垒最高机密，不是你目前能接触的。”
“打破垄断，牵一发而动全身，需要时机。”
“至于情报……”他转过头，目光如电，“我给你一个机会。”
他按下桌上的一个通讯器：“让情报分析科的刘科长，把最近三个月关于北部‘净化派’和‘龙魂’方向的零散报告，复制一份送到这里。”
很快，一个穿着守卫制服、神色恭敬的中年人送来一个数据存储盘。
魏常将存储盘推到陈末面前：“这里面的信息，杂乱、矛盾、真伪难辨。我的情报人员花了很大力气，也无法梳理出清晰的脉络。给你二十四小时。如果能从中找出有价值、可信度高的线索，证明你在‘信息处理’方面的能力，那么，你和你的小队，可以在堡垒获得一个临时身份，并接取相应的任务，用贡献点换取你们需要的资源和地位。”
“如果做不到……”魏常没有说下去，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冷漠，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分量。
“二十四小时，足够了。”陈末平静地接过存储盘，没有一丝犹豫。
离开行政厅大楼，夜色已深。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，让人精神一振。张强直到走出中央区范围，才长长舒了一口气，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。
“我靠，末哥，跟那老头说话，比跟一百只蚀骨狼干架还累！他眼神扫过来，我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似的！”
王桐也心有余悸：“堡主的气场太强了。而且，他显然对堡垒的一切都了如指掌，我们的小动作，恐怕瞒不过他。”
陈末走在前面，步伐沉稳，眼神在夜色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。“他当然知道。坐在那个位置上，如果连这点掌控力都没有，白鹿堡早就完了。他是在试探，也是在筛选。”
“那这个数据盘？”王桐看向陈末手中的东西，“二十四小时，从一堆垃圾信息里淘金？这怎么可能？”
“对别人不可能，对我们来说，未必。”陈末握紧了数据盘，“这是我们展现价值的第一步，也是最重要的一步。回旅店，立刻开始工作。”
然而，就在他们穿过一条连接中央区与南区的、相对僻静的巷道时，异变突生！
前后巷道口，不知何时被几辆涂装着“工坊联盟”徽记、看起来像是运输废料的重型卡车堵死。紧接着，二十几个手持棍棒、砍刀，甚至还有几把土制能量枪的身影，从两侧的阴影里涌了出来，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