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当然。”陈末爽快答应，这是展示诚意和价值的必要代价。
沈心的效率很高，或者说，她对农业问题的重视程度超乎想象。仅仅一个小时后，消息传来——魏常堡主同意即刻接见。
在沈心一名助手的引领下，陈末三人穿过戒备愈发森严的走廊，乘坐一部需要权限认证的电梯，直达行政厅的最高层。
堡主办公室的大门是厚重的暗色木材，上面雕刻着简化的鹿角齿轮徽记。推开门的瞬间，一股混合了旧书、檀香和淡淡药味的奇特气息扑面而来。
办公室极其宽敞，视野开阔，一整面落地窗外，可以俯瞰大半个堡垒的夜景，以及远方无边无际的、被塔楼光柱勉强照亮的迷雾。内部的装饰却并非极尽奢华，而是充满了旧时代的痕迹——巨大的实木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，墙壁上挂着一些泛黄的地图和风景画，角落甚至放着一台老旧的留声机。
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，站在落地窗前，望着窗外的迷雾与灯火。他身形不算高大，甚至有些清瘦，穿着一身简单的深色布衣，灰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。
听到脚步声，他缓缓转过身。
陈末第一次见到了“白鹿”魏常。
他的面容比想象中要苍老一些，约莫五十多岁，脸颊消瘦，眼眶深陷，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、深邃，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智慧与……沉重的疲惫。他的气质很奇特，既有久居上位的威严，又带着一丝学者般的儒雅，还有一种仿佛与整个世界疏离的孤独感。
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沈心的助手（助手躬身退出），落在陈末身上，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审视。
“堡主，这位就是陈末，‘破晓’小队的负责人。”沈心在一旁简单介绍。
“魏堡主。”陈末微微躬身，礼仪周全。
魏常没有立刻说话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陈末，办公室内一时间落针可闻，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堡垒运转的嗡鸣。张强和王桐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，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。
“沈心说，你带来了解决灰薯病害的新思路，还有一些……关于外界的情报？”良久，魏常终于开口，他的声音不高，带着一丝沙哑，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。
“是。”陈末迎着他的目光，坦然道，“思路和样本已交由沈女士验证。至于外界情报……我们来自南方，穿越了死亡裂谷，途中遭遇了‘净化派’的疯狂，也……窥见了一些上古文明‘灵犀’留下的痕迹。”
他刻意提到了“死亡裂谷”和“灵犀文明”，这两个关键词，足以引起任何知晓内情者的高度重视。
魏常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。他缓步走到巨大的书桌后坐下，指了指对面的椅子：“坐。”
陈末依言坐下，张强和王桐则肃立在他身后。
“死亡裂谷……‘灵犀’……”魏常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，发出规律的轻响，“看来，你们这一路，并不平静。说说看，你们看到了什么？又……想到了什么？”
他的问题很开放，带着试探，也带着一丝真正的兴趣。
陈末知道，真正的考验，现在才开始。他不仅要展现价值，更要展现智慧，以及……是否与这位堡主的理念有契合的可能。
他整理了一下思绪，开始以一种清晰、客观又不失深度的方式，描述北上途中的见闻，重点放在了“净化派”扭曲的意识形态，以及死亡裂谷中感知到的、属于上古文明的悲壮回响与失败警示。他没有过多提及小队的具体战斗，而是侧重于分析和推演。
“……所以，我们认为，‘净化派’的道路是自我毁灭的歧路，但他们的存在，也反映了部分人类在绝对绝望下的扭曲心态。而‘灵犀’文明的失败，则警示我们，单纯依靠强大的科技或力量试图‘阻断’两个世界的融合，可能并非最佳途径，理解、适应、甚至有限度的引导规则，或许是更可行的方向。”
陈末的叙述逻辑严密，视角宏大，完全不像一个刚刚挣扎求生的流亡者，更像一个冷静的观察家和战略分析师。
魏常静静地听着，期间没有任何打断，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，始终注视着陈末，仿佛在评估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，以及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思想和潜力。
当陈末讲述完毕，办公室内再次陷入沉默。
窗外，堡垒的灯火与无尽的迷雾对峙着，如同人类文明在这崩坏世界中的缩影。
魏常缓缓靠向椅背，目光从陈末身上移开，再次投向窗外的黑暗，良久，才轻轻叹了口气，说出一句让陈末心中微动的话：
“看到的不少，想的……也很有意思。”
他转过头，目光重新变得锐利，
“但年轻人，你要知道，看清问题，和解决问题，是两回事。”
“在这白鹿堡，有想法的人很多，但能活下去，并把想法变成现实的……很少。”
“告诉我，”他身体微微前倾，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，
“你和你的人，是想成为前者，还是……后者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