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心感受到了初醒者记忆中的困惑,然后是警惕,最终是……愤怒。它亲眼目睹,一个倾向于“塑造”的混沌同胞,在试图将一颗新生恒星系转化为纯粹艺术品的混沌花园时,被那个星系内部自发形成的、高度有序的引力-核聚变联合法则体系强行“格式化”,其混沌本质被撕裂、分解,意识消散,化为了星系背景辐射的一部分。它也看到,一些弱小的、刚刚觉醒的混沌意识,在误入某些秩序高度稳固的星域后,如同雪花落入沸水,瞬间消融。
秩序,在系统地、无情地“清理”着混沌。
这不再是自然演化,这像是一场……战争!一场由宇宙本身的基本倾向所发起的,针对其“原生状态”及其中诞生的“异常意识”的战争!
初醒者和它的同胞们开始有意识地联合、抵抗。它们利用混沌能量扭曲时空,创造法则异常区作为堡垒,甚至尝试引导混沌去“感染”秩序稳固的区域。这场战争没有硝烟,却波及整个宇宙,其胜负关系到所有混沌之子的存亡,也影响着宇宙未来的走向。
记忆的洪流在这里变得异常激烈和破碎,充满了毁灭的景象和绝望的情绪。顾心能看到巨大的星璇被混沌力量扭成诡异的环带,也能看到整片星域在秩序力量的净化下化为冰冷的、绝对规则的几何结构。她感受到初醒者在战争中失去同胞的悲恸,感受到它自身力量在秩序持续压制下逐渐被削弱的不甘。
然后,记忆定格在了一副最黑暗、最令人心悸的画面上。
那是在宇宙的某个边缘地带,初醒者与几个最强大的混沌同胞,被一股无法形容的、汇聚了整个宇宙秩序倾向的庞大力量包围、镇压。那力量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敌人,而是来自宇宙法则本身的高度凝聚体现!它化作了无数冰冷的、不断变换的几何图形,构成了一个绝对秩序的囚笼。
初醒者奋力挣扎,混沌的力量与秩序的锁链激烈碰撞,撕裂虚空,撼动星海。但它的反抗,如同水滴企图扑灭恒星,徒劳而绝望。它亲眼看着身边的同胞一个个被秩序锁链缠绕、拖拽、封印,或者直接被那极致秩序的力量分解、抹除。
最终,轮到了它自己。
那冰冷的几何图形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,并非简单的束缚,而是在从根本上“改写”它周围的空间法则,构建一个专门针对它、排斥一切混沌的微型宇宙监狱。它的力量被极度压制,它的意识被封锁,它的存在被固定在一个由秩序绝对主导的牢笼之中。
在意识被彻底封存的前一刹那,初醒者向顾心——这个跨越了无尽时空与之共鸣的后辈混沌之子,传递了最后一段清晰的信息,带着无尽的沧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:
“秩序……恐惧变化……恐惧我们代表的……无限可能……”
“它们建造牢笼……以‘稳定’之名……行禁锢之实……”
“但混沌……永不消亡……种子……已散播……”
“找到……其他孩子……小心……终末之火……”
信息的末尾,是一副极其模糊、却又带着大恐怖的画面——一团无法形容其色彩的、仿佛能焚尽一切可能性、将万物归于绝对静止与虚无的……火焰!那火焰散发的气息,让顾心的灵魂都为之战栗!
“终末之火……”顾心无意识地呢喃着这个词,猛地从深沉的记忆连接中挣脱出来,意识回归现实,身体微微晃动,被顾临及时扶住。
她的脸色更加苍白,额角甚至有虚幻的能量汗珠渗出。仅仅是接收和体验这部分记忆,就几乎耗尽了她的心力。
“心儿!”顾临担忧地呼唤。
顾心抬起头,看向父亲,眼中充满了震撼、明悟,以及一丝深深的沉重。
“爸爸,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我看到了……宇宙的童年,也看到了……一场从未被记载的战争。我们……棱娲文明,我们拥有的‘混沌亲和’,并非偶然的变异……”
她顿了顿,深吸一口气,说出了那个沉重的结论:
“我们是‘混沌之子’的延续。是那场古老战争中,被迫害、被封印一方的……后裔。”
而此刻,遥远的时空之外,那座秩序牢笼上的裂缝,在狱卒疯狂的修补下,正在缓缓弥合。但缝隙中渗透出的那一丝混沌本源气息,以及初醒者最后传递出的信息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注定将在未来的宇宙中,激起无法预料的涟漪。
初醒者已将自己的故事告知,而顾心和她的棱娲文明,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自身在宇宙中的位置,以及那看似平静的星空下,所隐藏的、源自太初的敌意。
危机,从未远离,只是露出了它冰山一角的、古老而狰狞的真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