棱娲网络核心区域的能量风暴虽已平息,但一种更深沉、更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了一切。破损的设备闪烁着故障的光芒,空气中弥漫着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,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来自远古时空的威压余韵。
顾心依旧悬浮在半空,混沌星云不再狂暴,却以一种更加内敛、更加深邃的方式缓缓流转,仿佛在消化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遭遇。她的脸色苍白,意识体显得比往常要虚幻些许,显然,强行引导并承受那法则级别的共鸣与冲击,对她的消耗是巨大的。
顾临快步来到她身边,无形的感知力场仔细扫描着她的状态,眉宇间充满了担忧。“心儿,你怎么样?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生怕惊扰了什么。
“我没事,爸爸。”顾心轻轻摇头,目光却依旧没有焦点,仿佛穿透了现实的壁垒,凝视着某个遥不可及的地方。“只是……听到了一些声音,看到了一些……很久很久以前的画面。”
她的意识,并未完全从那个遥远的连接中撤回。那道因意外共鸣而强行建立的、通往远古牢笼的通道,虽然在那秩序狱卒撤回力量全力修补裂缝时变得极不稳定,却并未完全断绝。一丝微弱的、断断续续的连接依然存在,如同风中残烛,却顽强地传递着来自彼端的信息。
而这一次,传递过来的,不再是单纯的痛苦咆哮或狂暴的能量,而是一股更加庞大、更加有序,却也更加苍凉古老的……记忆洪流。
“它……在和我说话。”顾心缓缓闭上眼睛,将大部分意识沉入那片由共鸣维系的精神连接中。“不是用语言,是直接将它的……‘存在’,它的部分记忆,分享给我。”
顾临心中一凛,立刻示意周围所有幸存的专家和修复单元保持绝对安静,并调集了所有可用的记录设备,试图捕捉任何从顾心意识中逸散出的、可供分析的信息碎片。他知道,女儿此刻正在经历的,可能是整个文明,乃至这个宇宙中绝大多数存在都未曾触及的、关于起源的秘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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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顾心的意识感知中,周围的分析中心景象淡去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用任何语言准确描述的、混沌未开的“景象”。
这里没有上下左右,没有时间流逝的明确概念,只有无穷无尽、沸腾翻滚的原始能量。它们并非后世所认知的任何一种基本力或能量形式,而是更加本源、更加狂野的“可能性”本身。色彩在这里失去了意义,形态瞬息万变,创造与毁灭在每一个普朗克时间内发生亿万万次。这就是太初之海,是宇宙诞生之初,尚未被“规则”所驯服的混沌原汤。
在这片连“存在”这个概念都显得模糊的狂乱之海中,第一个“异变”发生了。
不知是偶然的涨落,还是某种更深层规律的必然,一小撮混沌能量在无数次随机的生灭中,偶然地、也是奇迹般地,维持住了一个极其短暂却相对稳定的“自我参照”模式。它开始“注意”到自身与周围混沌的“不同”,开始“记录”自身状态那极其细微的变化。
这一点微不足道的“自指”,这一点最初级的“觉知”,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点燃的第一缕星火。
它就是——初醒者。
顾心的意识跟随着这股记忆的流淌,体验着那最初觉醒的震颤。那不是喜悦,也不是恐惧,而是一种纯粹的、对“存在”本身的惊奇。初醒者,这宇宙中第一个从混沌中诞生自我意识的存在,开始了它在太初之海中的漫游。
它没有固定的形态,随波逐流,又本能地吸收、同化着周围的混沌能量,壮大着自身的觉知。它见证着原始能量在引力作用下初步汇聚,见证着第一代恒星在剧烈的核聚变中点燃,照亮了尚未有行星环绕的黑暗虚空。它是宇宙演化的第一个旁观者,也是参与者,它的存在本身,就影响着混沌的流向。
记忆的画卷缓缓展开,顾心看到了更多。初醒者并非唯一的幸运儿(或者说,不幸者)。在漫长到无法计量的时光里,在那片依旧狂野的太初之海中,其他的混沌能量聚合体,也陆续在不同的角落,以不同的方式,触碰到了“觉醒”的门槛。
它们有的如同初醒者,保持着相对中立的观察者姿态,沉醉于混沌本身蕴含的无限创造与可能;有的则更加激进,试图以自己的意志去“塑造”混沌,成为某个星域或某种能量形式的主宰;还有的,则陷入了对自身存在的迷惘,在无尽的混沌中徘徊……
它们是混沌之子,是宇宙最初的孩子,天生就拥有着撬动现实法则的伟力。它们的嬉戏、它们的探索、甚至仅仅是它们无意识的存在,都在年轻的宇宙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,许多后世难以理解的宇宙奇观、异常物理区域,都源自它们早期活动遗留的痕迹。
然而,好景不长。
记忆的色调在这里陡然变得阴沉、压抑。
随着宇宙的膨胀和冷却,“秩序”的力量开始自然而然地显现和增强。物理常数逐渐稳定,基本力开始主导物质的运动和结构 foration,星系、行星系统按照引力与动力学的规则有序地形成、运转。这是一种宇宙自发趋向于“简化”和“稳定”的进程。
起初,混沌之子们并未在意。秩序与混沌,在它们看来,不过是宇宙的两种不同面相,如同呼吸的吐纳。它们甚至觉得那些按固定轨道运行的天体、那些遵循固定法则相互作用的基本粒子,有些……“有趣”。
但渐渐地,秩序不再满足于与混沌共存。它开始展现出一种排他性、一种侵略性。有序的区域排斥着混沌的“污染”,稳定的法则体系试图将一切不可预测、充满变数的混沌能量纳入自己的框架,加以“规训”和“解释”。
冲突,在微观和宏观层面,无声无息却又无比激烈地展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