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立医院的高级隔离监护室,此刻已不再是单纯的病房,更像是一个介于生命培育舱与矿物结晶洞之间的诡异空间。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被一种淡淡的、如同臭氧混合了石英粉尘的奇异气息所取代。顾临站在观察窗前,指甲几乎要抠进坚硬的复合材料窗框里,目眦欲裂地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。
顾心枕边那簇淡蓝色的水晶枝杈,仅仅过了几个小时,就已经不再是“萌芽”。它以一种违背所有生物学和晶体生长规律的速度,疯狂地蔓延、交织、构建。细密如发丝的水晶脉络以顾心的头部为中心,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,爬满了整个病床,甚至开始沿着墙壁和医疗设备延伸。它们相互缠绕、融合,最终形成了一个约两米长、一米宽的、半透明的椭圆形结构——一个散发着柔和内部荧光的“茧”。
这“茧”的外壳并非完全固态,表面如同液态水晶般缓缓流动,折射着病房内灯光,散发出梦幻般的七彩光晕。但在那美丽的光晕之下,是令人骨髓发冷的非生命感。显微镜下的采样显示,其结构呈现完美的拓扑绝缘体特征,外部是绝佳的绝缘体,内部却可能存在着超导般的能量流。
医疗仪器连接到“茧”内部的传感器(通过晶体自动形成的、仿佛预置好的接口)传回的数据,让所有在场的医生都瞠目结舌。顾心的生命体征不仅没有衰竭,反而与这个水晶网络完全同步。她的心跳缓慢到每分钟仅二十次,却每一次搏动都沉稳如大地脉动;脑波活动更是飙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,其复杂程度和能量层级,远远超出了人类脑科学的任何记录,甚至超出了仪器所能测量的上限。这不再是昏迷,更像是一种……深度的、与某种庞大网络连接的“意识上传”或“系统整合”。
“报告总指挥,目标区域出现不可控异变!”一名身穿SSA制服的技术官放下通讯器,面无表情地对匆匆赶来的雷烈汇报。雷烈并没有亲临医院,但他的全息投影已经出现在隔离区外的指挥点,冰冷的电子眼穿透层层阻隔,落在那个散发着不祥光芒的水晶茧上。
雷烈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他看着数据屏上那些疯狂跳动的、非人的生理指标,又看了看那个正在搏动的、仿佛在孕育着什么的晶体结构,眼神中的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的冷酷所取代。
“目标个体已完全脱离人类范畴,转化为未知高危存在。”雷烈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,不带一丝感情,“根据《危机应对特别法案》及SSA‘净化’协议预备条款,我授权现场指挥官,若该结构出现任何攻击性行为、不可控扩张,或能量等级威胁到周边安全,有权无需警告,立即执行‘最终措施’。”
“最终措施”……那意味着高能激光阵列,或更极端的,小型化战术武器。目的是将目标,连同其内部可能存在的顾心的意识,彻底从这个世界上“净化”掉。
“不!!”顾临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,猛地转身,冲到通讯器前,对着雷烈的全息投影怒吼,“她是我女儿!她还活着!你看到生命体征数据了!这只是……只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形态变化!你不能这么做!”
“顾临博士,”雷烈的投影冷冷地注视着他,语气如同钢铁摩擦,“我理解你的个人感情。但现在,里面那个东西,已经不是你女儿了。它是一个威胁,一个我们无法预测、无法控制的Ω级异常体。为了更多人的生存,有时候必须做出艰难的抉择。”
“艰难的抉择?就是杀死一个孩子吗?!”顾临双目赤红,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都在这一刻被纯粹的父爱和愤怒烧毁,“她的意识还在!她在里面!你们不能就这么判她死刑!给我时间,我能找到办法……”
“我们没有时间了,顾博士。”雷烈打断他,语气不容置疑,“‘静默区’正在逼近,全球SAS失控点越来越多。我们没有资源,也没有资本,在一个高度不确定的异常体上冒险。这是命令!”
命令二字,如同铁锤砸下。几名SSA武装人员悄无声息地上前,隐隐将顾临与隔离室隔开,手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。气氛瞬间剑拔弩张。
顾临死死盯着雷烈的投影,又猛地回头看向那个水晶茧。他能感觉到,里面有一种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波动,那是顾心的气息,虽然变得陌生而浩瀚,但核心依旧是他的女儿。让他眼睁睁看着他们毁灭她,不如先毁灭他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