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幽的话像一盆掺了冰碴子的水,兜头浇下,把刚刚因击退魔隼而生出的那点热气全冲没了。
暴露了,像黑夜里的火把。
苏芷甚至能感觉到,周围那无所不在的、带着腥甜味的空气,都似乎变得更加粘稠,带着某种无形的窥视感。
她下意识地收敛了周身自然流转的灵力,将它们压回丹田深处,那感觉就像把一件耀眼的宝物硬塞进粗麻布袋里,别扭,但必要。
“还愣着干什么?等更大的家伙来会餐吗?”
白幽已经不耐烦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,视线扫过那些还在发懵的难民。
“你们,想活命的,也赶紧散了吧,聚在一起,目标更大。”
这话残忍,却是事实。
那胡子花白的老者第一个反应过来,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。
他颤巍巍地朝着苏芷等人拱了拱手,算是道谢,也是告别,然后哑着嗓子对身后惶惶不安的村民喊道。
“走!快走!各自找活路去吧!”
人群像被惊扰的蚁群,瞬间骚动起来,带着哭腔的告别、压抑的催促、沉重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。
很快,这片小小的避难地就只剩下满目疮痍和几滩尚未完全干涸的黑水。
刚才还略有“人气”的地方,转眼又只剩下死寂,以及他们这几个“火把”。
“妈的……”
裴九霄低骂一声,不知道是在骂这世道,还是在骂自己不争气的身体。
他试着想自己走,刚迈出一步就一个趔趄,幸亏欧阳雪和苏芷一左一右及时扶住。
“别逞强了。”
苏芷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,但手臂稳稳地支撑着他。
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——
冷月已经默契地走到了队伍最前方担任斥候,而欧阳雪和她一起搀着裴九霄,那么……
她的目光落在队伍最后。
白幽那老家伙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模样。
而他身边,是依旧由那名沉默的、戴着斗笠的墨言负责背负的玉衡子。
墨言的步伐很稳,即便背负着一个人,在崎岖的山路上也几乎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。
他大半张脸都隐在斗笠的阴影下,只能看到紧抿的、缺乏血色的唇线,和偶尔因动作而微微晃动的、束在脑后的黑色发尾。
他依旧沉默着,自醒来后话就少得可怜,大部分指令都靠眼神和细微的动作完成,仿佛将所有的精力都用于对抗体内的幽冥死气和维持基本的行动力。
但只要有他在身后,苏芷就感觉仿佛有一道沉默而可靠的壁垒,至少不用担心来自后方的突袭。
“冷月,麻烦你在前面探路,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。”
苏芷收回目光,对前方的冷月说道。
冷月点了点头,银灰色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周围,尤其注意着天空和密林的阴影处,率先朝着之前老者提到的“西山”方向走去。
队伍再次沉默地移动起来,速度却比之前快了不少。
苏芷一边搀着裴九霄,一边分神留意着后方玉衡子和墨言的情况。
玉衡子伏在墨言背上,走得很颠簸,但他眼神却比刚才清醒时更加专注,不时地看向四周的地势,眉头紧锁。
“师叔,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?”
苏芷低声问。
玉衡子喘了口气,声音微弱却清晰。
“此地地脉被污浊了。灵气不存,反生瘴疠。魔气侵蚀的不仅是生灵,连这方天地本身的根基都在被腐化。”
他抬起枯瘦的手指,指向路边一株半枯死的歪脖子树,树干上缠绕着一种不祥的、暗紫色的苔藓。
“看见了吗?‘噬灵苔’只在古籍记载的大凶之地出现,以残存灵气为食。它出现的地方意味着地脉已死,或者濒死。”
苏芷顺着他的手指看去,心头寒意更甚。
“必须尽快找到‘星陨之地’”
玉衡子喘息着,眼神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。
“只有那里或许还保留着最后的纯净地脉节点……”
希望似乎全都系于那个疯樵夫口中“发光的山谷”。
路越来越难走。
空气中弥漫的魔气似乎也浓郁了一些,吸入肺里带着明显的灼痛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