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墙夹道,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,却透着一股子阴冷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味道,檀香、药味、陈旧的木头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属于无数人命运沉淀下来的压抑气息。
引路太监脚步又快又轻,像飘在地上。
苏芷和墨言紧跟其后,眼观鼻,鼻观心,严格按照宫规,绝不左右张望。
余光所及,皆是朱红廊柱,琉璃碧瓦,飞檐斗拱,极尽奢华,却也透着一股刻板的、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偶尔有穿着各色宫装的女官、太监低头匆匆走过,彼此间连眼神交流都无,安静得可怕。
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钟磬声,昭示着这片巨大建筑群还在运转。
拐过几道弯,穿过数重宫门,引路太监在一处略显偏僻的廊庑下停了脚,对着一位早已等在那里的老嬷嬷躬身。
“人带到了。”
那老嬷嬷抬起眼皮,目光如冷电般在苏芷和墨言身上扫过,最后定格在苏芷脸上,细细看了好几息,才慢悠悠道。
“严姑姑吩咐了,苏医女随我去正殿。这位护卫,在此等候,不得随意走动。”
墨言躬身,哑声应道。
“是。”
苏芷深吸一口气,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。
她悄悄捏了捏袖中的荷包,又用指尖碰了碰那卷普通的银针,对墨言递过一个“放心”的眼神,便跟着那老嬷嬷,朝着更深、更安静的殿宇走去。
越往里走,药味越浓。
还夹杂着一种老年人居所特有的、沉闷的气息。
终于,在一扇雕凤绘彩、紧闭着的殿门前,老嬷嬷停下脚步,低声道。
“候着。”
里面隐约传来几声咳嗽,然后是极轻的对话声。
过了好一会儿,殿门才无声地滑开一条缝,昨日那位严姑姑探出身,目光落在苏芷身上,依旧是那副刻板模样。
“进来吧,动作轻些,娘娘刚服了药,精神短。”
苏芷屏住呼吸,迈过高高的门槛,踏入殿中。
殿内光线昏暗,窗户遮着厚厚的帘子,只点了几盏长明灯。
空气里混合着名贵香料和苦涩药汁的味道,熏得人头发昏。
正中的紫檀木凤榻上,倚着一个身影,隔着层层纱幔,看不太真切,只隐约见其身形消瘦,着一袭暗色常服。
那就是当朝太后,可能与她身世、与母亲之死有着莫大关联的人。
苏芷按捺住狂跳的心,依着规矩,垂首敛目,快步上前,在离凤榻尚有十步远的地方,跪拜下去,声音清晰却不刺耳。
“民女苏芷,奉七皇子殿下之命,叩请太后娘娘金安。”
殿内静得可怕,只有角落鎏金兽炉里香烟袅袅升腾。
半晌,纱幔后传来一个略显沙哑、带着浓浓倦意,却又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威严的女声,慢悠悠地响起。
“抬起头来,让哀家瞧瞧。”
这声音不高,却像一道惊雷,炸响在苏芷耳边。
她依言,缓缓抬起头。
目光穿过晃动的纱幔,终于落在了那位传说中的人物脸上。
下一刻,苏芷的瞳孔猛地一缩,呼吸几乎瞬间停滞!
那张脸……
那张布满细纹、难掩病容,却依旧能窥见昔日风华的脸上……
那双正静静看着她的、深不见底的凤眸……
为何……为何竟让她感到一丝诡异的熟悉感?
与此同时,在她低垂的视线边缘,凤榻旁小几上,一个不起眼的、半旧的青瓷茶盏,猛地攫住了她的目光——
那茶盏上,竟赫然描绘着一簇迎风摇曳的茉莉花!
母亲提到的茉莉花?!
苏芷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,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住了。
太后的目光仍落在她脸上,带着审视,带着探究,或许还有别的什么。
殿内檀香的气息,混着药味,沉沉压下来。
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一丝听不出真假的感慨,轻轻飘来。
“是个齐整孩子,这眉眼,倒让哀家想起一位故人。”
苏芷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,指尖深深掐入掌心,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。
脑子里却已是一片惊涛骇浪。
故人?哪位故人?
是母亲吗?
这茉莉花茶盏,是巧合,还是警告?
太后她到底知道多少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