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卷过赵家公馆的庭院,带着一股驱散不尽的寒意和血腥气。
林凡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,那扇朱红色的沉重木门缓缓关闭,隔绝了两个世界。
庭院里,死一般的寂静。
赵四海依旧保持着九十度鞠躬的姿势,像一尊石化的雕像。
“哎哟……我的腰……”
一声痛苦的呻吟打破了沉寂,是三叔赵财。他瘫在冰凉的地上,脸色惨白如纸,捂着后腰,龇牙咧嘴,哪里还有半分先前在温柔乡里的风流模样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二叔赵德也好不到哪去,他靠着廊柱,肥胖的身体缩成一团,不住地咳嗽,每咳一声,脸上的肥肉都跟着颤抖,仿佛五脏六腑都错了位。
其余的几个堂兄弟,更是东倒西歪,有的抱着脑袋哼哼,有的扶着墙干呕,一个个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,眼神涣散。
刚才那雄鸡一唱,对他们而言,不啻于一场酷刑。那股阴寒刺骨的“债”,让他们结结实实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生不如死。
豹哥站在一旁,看着这群平日里作威作福的赵家人此刻的狼狈模样,心中竟没有丝毫同情,反而对那个离去的年轻人,敬畏更深。
赵四海缓缓直起身子。
他回过头,目光扫过回廊下的众人,眼神冰冷,没有一丝温度。
“都听到了?”他的声音沙哑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林医生说,多做善事,能积德。”
赵财哼哼唧唧地抱怨:“四海……我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……那个林医生,他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……”
“他救了爸的命。”赵四海打断他,一字一句,“你们只是分担了一点代价。如果觉得不值,现在就可以滚。”
赵财的嘴唇哆嗦了一下,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。
赵四海不再理会他们,转身对豹哥吩咐道:“豹叔,叫人来,把二叔三叔他们都扶回去休息。另外,院子收拾干净,那桶水……找个绝对没人去的地方,挖个深坑,倒进去埋了,上面再用水泥封死。”
“是,四爷!”豹哥重重点头。
这一声“四爷”,叫得心悦诚服。从今天起,赵家的天,变了。
赵四海快步走到床边,看着床上父亲的脸。
赵天龙脸上的青黑之色已经完全褪去,虽然依旧苍白虚弱,但胸口有了平稳的起伏,鼻息间也不再是那股死气沉沉的冰冷。
他伸出手,颤抖着探了一下父亲的鼻息。
温热的。
活人的气息。
赵四海的眼圈瞬间红了,他猛地转身,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眼睛。
就在这时,床上的赵天龙,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。
他那紧闭的双眼,眼皮颤动,然后缓缓睁开了一条缝。
浑浊,迷茫,然后慢慢聚焦。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,即便是在大病初愈的虚弱中,依旧透着一股审视一切的锐利,仿佛一头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的雄狮。
“水……”一个嘶哑干涩的字,从赵天龙的喉咙里挤了出来。
“爸!你醒了!”赵四海又惊又喜,手忙脚乱地从旁边桌上倒了一杯温水,用棉签沾着,小心翼翼地润湿父亲干裂的嘴唇。
赵天龙的目光在自己儿子布满血丝的脸上停留了片刻,然后缓缓扫过这狼藉的庭院,扫过那只被扔在一旁没了气息的大公鸡,扫过那个盛着墨汁般黑水的柏木桶。
最后,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。
那里,空空如也。
“玉……没了。”他说的不是疑问句,而是陈述句。
“爸,是林医生……他拿走了。”赵四海低声说,“他说,那是他一位故人的遗物,您拿了不该拿的东西,才招来这场劫数。”
赵天long沉默了。
他闭上眼睛,似乎在回忆,又似乎在感受着身体里那久违的生命力。
从鬼门关走了一遭,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自己之前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。那不是病,那是油尽灯枯,是命数已尽。
可现在,他活过来了。
“他……都说了什么?”良久,赵天龙再次开口。
赵四海便将从请林凡开始,到刚刚发生的一切,一五一十,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。包括林凡的规矩,那匪夷所思的救治过程,以及最后对赵家人的那番告诫。
赵天龙静静地听着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直到赵四海说完,他才缓缓睁开眼,目光里多了一丝复杂难明的东西。
“这么说,我们全家人的命,都是他捡回来的。”
“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