烛火摇曳,映照着老人专注的侧脸。笔尖划过纸张,发出沙沙声响。一个个关隘、一道道防线在她笔下重现,某些曾被忽略的细节此刻显得格外刺眼——那些由赵无极亲信举荐的守将驻守的关卡,那些年久失修却迟迟得不到拨款修缮的城墙,那些看似合理实则削弱了防御力量的兵力调整……
帐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。杨清妮笔尖一顿。
“进来。”
暗卫队长掀帘而入,脸色凝重。“老太君,刚收到飞鸽传书。我们派去调查陈平家属的人回报,陈平的妻子和一双儿女,早在三年前就已迁居京城西郊。邻居说他们深居简出,但常有‘亲戚’来访,看起来家境殷实。”
“具体地址?”
“柳林巷,第三户。但我们的人赶到时,那处宅子已经空了,像是匆忙撤离,桌上茶水还是温的。”
杨清妮放下笔。“赵无极动作很快。看来陈平失手,他就立刻清理了线索。”
“还有一事。”暗卫队长压低声音,“我们在丞相府的眼线冒死传出消息,赵无极今日秘密会见了一位来自北方的客人。那人虽做商人打扮,但眼线注意到他靴底沾着只有北荒草原才有的红黏土。”
“北方客人……”杨清妮指尖轻叩桌面,“看来我们这位丞相,是一刻都不愿等啊。”
她沉思片刻,突然问道:“我们距离下一个驿站还有多远?”
“快马加鞭,明日晌午能到。”
“好。”杨清妮做出决定,“明日一到驿站,你立刻带两名好手,伪装成商队,绕道赶往北疆。不要与任何官驿接触,直接去找北疆都督府长史杜明远。”
“杜长史?他是赵无极的门生……”
“正是因为他明面上是赵无极的人,才不会有人怀疑。”杨清妮眼中闪过锐光,“杜明远此人,我了解。他重利更重义,且对北蛮恨之入骨。他的家族世代镇守北疆,有十余口人死在北蛮刀下。你只需告诉他陈平袖口狼图腾之事,再问他一句:可还记得永昌七年冬,北蛮骑兵为何能精准绕过三道防线,直扑他杜家堡?”
暗卫队长瞳孔一缩。“您怀疑杜家堡那场惨案,也是内鬼所为?”
“不是怀疑,是确定。”杨清妮语气冰冷,“当年驰援杜家堡的,就是陈平带领的那支‘溃兵’。只是当时无人怀疑那些‘死里逃生’的将士罢了。”
帐内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灯花。
暗卫队长深深吸了一口气。“我明白了。明日一到驿站,我即刻出发。”
“务必小心。”杨清妮看着他,“若事不可为,保命为上。我要你们活着带回消息。”
“属下遵命。”
暗卫队长离开后,杨清妮吹熄了蜡烛,独自坐在黑暗中。夜风吹拂帐帘,带来远处士兵巡逻的脚步声。
她知道,自己正在撬动一块巨大的顽石。赵无极经营多年,树大根深,与北蛮的勾结更是盘根错节。一步踏错,便是万劫不复。
但想起前世吴家满门的鲜血,想起老国公临终前未能合上的双眼,她的心便冷硬如铁。
这一世,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家人,伤害这片他们用血守护的土地。
帐外,吴浩然压低声音询问守卫:“祖母歇下了吗?”
“回世子,帐内灯已熄了。”
“让祖母好生休息。今夜我亲自值守。”
年轻人的脚步声沉稳有力,渐行渐远。
杨清妮在黑暗中缓缓闭上眼。
天,就快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