刑部大堂的阴冷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冷千钧端坐主位,深紫色的官袍衬得他面如寒铁。
手中那卷明黄的圣旨并未展开,只是随意搁在案角,像一块烫手的烙铁。
目光越过堂下肃立的刑部官员,直接落在被两名玄衣缇骑“请”进来的吴浩然身上。
吴浩然魁梧的身躯站得笔直,身上残破的甲胄未除,几道新鲜的鞭痕在深色衣料下若隐若现。
脸上带着校场激斗后的疲惫与尘土,但眼神却如淬火的精钢,没有丝毫惧意,坦然地迎上冷千钧审视的目光。
“啪!” 惊堂木重重拍下,声音在大堂空旷的石壁间炸响,震得人耳膜嗡嗡。
“吴浩然!”冷千钧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刑部特有的穿透力,每个字都像冰锥砸在青石地板上。
“陛下圣旨,命刑部协查你通敌叛国一案。校场之上,你麾下士卒抗拒圣旨,刀兵相向,已是重罪!本官最后问你一次,北境战报泄密,致使我军先锋折损,此事是否与你有关?你与北蛮王庭,可有私通?”
堂下官员屏息凝神,笔尖悬在纸面,等待记录。
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、 吴浩然胸膛起伏,深吸一口气,声音洪亮。
字字铿锵:“冷尚书!我吴家世代镇守北疆,祖父战死沙场,父亲重伤难愈,多少吴家儿郎埋骨边关!我吴浩然七岁随军,十三岁提刀杀敌,身上每一道疤都是为这大梁流的血!通敌叛国?此等污蔑,是对我吴家列祖列宗的亵渎!是对我吴家军数万忠魂的侮辱!我吴浩然,不认!死也不认!”
他的话语在堂中回荡,带着血性和不屈,砸在冰冷的刑具和刑部官员的脸上。
冷千钧面上没有任何波动,眼神却深了几分。
他身体微微前倾,无形的压力笼罩整个大堂:“不认?好。那本官问你,北蛮王庭秘使上月潜入京城,最终落脚点为何指向你镇国公府外的一处暗桩?此事,你作何解释?”
吴浩然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惊愕,随即是滔天的愤怒:“暗桩?我吴家行事光明磊落,从不屑此等鬼蜮伎俩!此乃构陷!冷尚书,你执掌刑狱,难道仅凭捕风捉影之词,就要定我死罪?”
“构陷?”冷千钧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,带着一丝嘲弄,“那在你书房暗格里搜出的、盖有北蛮王私印的通敌密信,也是构陷?”他抬手,一名缇骑立刻上前,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薄薄信封呈上案头。
吴浩然瞳孔骤然收缩,死死盯住那个信封,仿佛要看穿它。
呼吸变得粗重,牙关紧咬:“不可能!我书房从未有过此物!这定是有人栽赃!”
冷千钧的目光锐利如鹰隼,牢牢锁定吴浩然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,从最初的惊愕、愤怒,到此刻的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。
不再追问、只是沉默地看着他。那沉默比任何呵斥都更令人心头发寒。
堂下记录的官员笔尖微顿,一滴墨汁无声地洇开了纸面。
镇国公府松鹤堂、 窗外的天光被厚重的乌云遮蔽,室内一片昏暗,只有炭盆里偶尔爆出几点火星,映照着杨清妮枯槁而紧绷的脸。
佝偻着坐在太师椅上,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,露在外面的手紧紧抓着扶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“老夫人,您喝口参汤缓缓。”李婉儿端着一只温热的瓷碗,声音带着难掩的忧虑。
她的眼圈微红、显然也是忧心如焚、 杨清妮没有接碗,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堂外灰蒙蒙的天空,仿佛要穿透重重阻碍,看到那阴森可怖的刑部大堂。
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、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,嘴角又有新的血丝渗出。
“浩然……我的孙儿……”她的声音嘶哑破碎,带着老人特有的颤抖,却蕴含着一种火山爆发前的死寂,“冷千钧……好一个冷面尚书……好一个铁面无私!”
李婉儿放下碗,掏出手帕想替她擦拭嘴角的血迹,却被杨清妮枯瘦的手一把抓住手腕。
那力道大得惊人,完全不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。
“婉儿!”杨清妮猛地转头,浑浊的眼珠此刻亮得惊人,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在最后一刻爆出的光。
“去!用‘灰鸽’!告诉我们在刑部的人,不惜一切代价,稳住浩然!让他撑住!一个字也不许认!告诉他,祖母没死!吴家还没倒!”
“老夫人!”李婉儿脸色一白,“灰鸽”是他们埋在刑部最深的一颗钉子,一旦动用,暴露的风险极大。
“冷尚书亲自坐镇,刑部如今铁桶一般,我们的人恐怕……”
“怕什么!”杨清妮厉声打断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。
“我孙儿正在那龙潭虎穴里受审!我吴家百年的忠义清名正在被人泼粪!这点风险算什么?去!告诉他们,无论用什么法子,给浩然传个口信!让他记住,吴家的骨头,是打断脊梁也折不弯的!”
胸膛剧烈起伏,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