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5章 祭祖(1 / 2)

吴元年十一月中,岁暮天寒,朔风卷着碎雪掠过应天府的城郭,却吹不散正阳门内外的蒸腾暖意。这座都城正南门的朱红城门早已洞开,鎏金铜钉在晨光中折射出熠熠华彩,门前御道经清水泼洒、光洁如镜,不染半分尘埃。

辰时三刻,一声悠长的钟鸣自宫城深处划破天际,紧接着,鼓乐齐鸣,笙箫和鸣。

浩浩荡荡的车队如蛰伏的巨龙般从正阳门缓缓驶出,车轮碾过青石板路,发出沉稳整齐的隆隆声响,震动得城郭仿佛都在低声共鸣 —— 这是吴王朱元璋携家带口、率文武百官回乡祭祖的仪仗,其规模之隆盛、气势之恢宏,不仅冠绝当世,更远超历史上记载的洪武八年那次帝王祭陵,成为江南冬日里最震撼人心的图景。

车队以 “龙辇为核,百官为翼”,首尾绵延数十里,在旷野中铺展成无尽的长龙,一眼望不到尽头。

为首的龙辇堪称世间极致珍品,车身以千年紫檀木打造,通体镶金嵌玉,车顶覆着明黄色琉璃瓦,四角悬挂的鎏金风铃随风轻晃,清越悦耳的声响穿透寒风,涤荡人心。

车帘以西域进贡的白狐裘镶边,内衬蜀锦,绣着日月星辰、龙凤呈祥的繁复纹样,厚重华贵却不失灵动,既抵御了冬日的凛冽寒风,又将至尊地位彰显得淋漓尽致。

车内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,朱元璋与王妃马秀英相对而坐,案上置着暖炉与清茶,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车窗,二人目光透过薄纱,望向远方故土的方向,神色中满是对先祖的敬慕与归乡的期许。

紧随龙辇的第二辆马车规格稍次,却也精致非凡。车身髹以朱红,镶着银饰,车顶覆着杏黄色绸缎,尽显世子尊荣。车内,世子朱标端坐于左,身着青色锦袍,面容沉静温润,正垂首翻阅着随行的典籍,眉宇间透着沉稳大气;二子朱槿坐于右侧,一身月白长衫衬得身姿挺拔,起初还饶有兴致地听着兄长谈论经史,可车行大半日,窗外景致渐趋单调,只余下旷野与寒风,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无聊。

“蒋瓛。” 朱槿掀开车帘一角,朝着车旁随行的护卫唤了一声。

话音刚落,一名身形挺拔、面容冷峻的青年将领便策马靠近,正是朱元璋亲卫中的得力干将蒋瓛。“二公子有何吩咐?” 蒋瓛声音沉稳,目光恭敬。

“车内憋闷得很,你去给我牵一匹马过来,我随队伍骑行一段。” 朱槿说道。

蒋瓛略一迟疑,随即应声:“是,公子稍候。” 不多时,他便牵来一匹神骏的白马,鞍鞯齐备,通体无杂色。朱槿利落地下了马车,翻身上马,动作流畅自然,引得车内的朱标抬眼望来,温声道:“二弟小心些,莫要远离车队。”

朱标显然还是对之前带着朱槿一同祭祖遇到埋伏有所顾忌。

“知道了大哥。” 朱槿回头笑了笑,调转马头,放慢速度跟在马车侧方。

风迎面吹来,带着冬日的清冽,瞬间驱散了朱槿的沉闷。

朱槿勒住缰绳,抬眼望去,只见整个车队如同一条横亘天地间的巨龙,旌旗蔽日,车马喧阗,前方礼官引领的仪仗队步伐整齐,乐师奏响的《大明雅乐》悠扬绵长,后方的文武百官车架、后勤辅车、粮帛车绵延数十里,一眼望不到尽头。

两侧的护卫将士身着甲胄,神情肃穆,手中的武器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,三千余人的护卫队伍如铜墙铁壁般守护着车队,连空中的飞鸟都被这磅礴声势惊得四散而去。

看着眼前这空前绝后的盛大场面,朱槿不由得一阵恍惚。他脑海中浮现出史书上的记载:至正二十六年,自己老爹朱元璋也曾回乡祭祖,彼时虽已称吴王,却刻意弃了仪仗,换上便装,只带了恩人后裔与少量随从轻车简从,更像是一场私人省墓之行,低调得近乎隐秘。而眼前这规模,不仅远超当年,胜过了历史上洪武八年父亲登基后那次帝王祭陵,实在令人感慨。

为何此次会如此不同?朱槿心中自有明悟。

虽说如今尚有少数偏远之地未曾完全平定收复,但北方的核心疆域早已稳固 —— 元廷残余势力被彻底逐出中原,张士诚、陈友谅等劲敌也早已覆灭,天下一统的大局已然定鼎,自己老爹再也无需像当年那般顾忌军事压力,无需担心大规模出行会分散前线的人力物力。

更重要的是,如今朱标力推的土豆已在北方成功推广,这种高产作物耐贫瘠、易种植,恰好解决了战后北方百姓的温饱难题,让流离失所的民众得以重返家园,安心耕作,北方的社会秩序快速恢复,百姓们虽然还没有正式恢复正常的生活,但是已经对于未来有了希望。

有了安稳的民心与雄厚的物质基础,此次盛大祭祖便有了坚实的根基。

而其本质,更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政治宣示 —— 自己老爹朱元璋虽未正式登基,但已具备了称帝的绝对实力与民心基础。

他以帝王级别的礼仪回乡祭祖,便是要借先祖之威,宣自身之命,向天下传递 “我朱重八能平定乱世、安养百姓,实乃先祖庇佑、天命所归” 的信号。

相较于洪武八年已成定局的统治,此时的父亲更需要通过这样一场隆盛的仪式,凝聚民心、争取士绅阶层的支持,为后续登基称帝铺垫最坚实的舆论基础。这般考量之下,此次祭祖的规模远超以往,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。

朱槿正思忖间,忽然瞥见武将队列中两道亮眼的身影 —— 王敏敏与常婉静身着劲装,骑着白马并辔而行,鬓边的绒球随风轻晃,既有少女的娇俏,又有不输男儿的英气。

二人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,转头望来,王敏敏对着他浅浅一笑,常婉静则扬了扬马鞭,露出几分爽朗之气。

朱槿亦颔首回应,心中的恍惚渐渐散去,只余下对这场盛典的感慨与对故土的期许。

两车之后,是按品级依次排开的文武百官车架队列,秩序井然,色彩分明:一品大员的马车覆着紫色绸缎,镶金饰银,尽显宰辅威仪;二品官员用红色绸缎,三品用蓝色,四品用青色,五品以下用绿色,层级清晰,一目了然。每辆马车皆配有专属车夫与侍从,车旁另有骑马护卫随行,戒备森严。除官员车架外,更有三百余辆专用车辆运载祭祀礼器、粮草物资与御膳用品,车轮滚滚,尘土飞扬,却始终保持着整齐队列,不见丝毫混乱。

更令人惊叹的是,车队两侧及后方,还跟随着数千辆辅车 —— 既有搭载着士兵、工匠、医官、厨役的后勤车辆,也有数十辆装满赏赐乡邻的粮车、帛车。整个队伍如同一座移动的城池,行至旷野之处,旌旗蔽日,车马喧阗,连空中飞鸟都被这声势惊得四散而去。

此次随行人员之众,堪称空前绝后。

文臣方面,李善长、刘基、宋濂等核心谋士与重臣悉数在列,连同各部尚书、侍郎、郎中、主事等各级官员,共计两百余人,涵盖了吴国朝堂的核心力量,他们或乘车,或骑马,神色肃穆,尽显儒臣风骨。

武将方面,徐达、常遇春、冯胜、傅友德、邓愈等开国悍将悉数随行,加之各卫指挥使、千户、百户等军官,总计三百余人。众将身披铠甲,腰佩利刃,胯下骏马神骏,气势凛然,战场厮杀留下的铁血之气与帝王仪仗的庄严氛围交融,更添威势。

亲眷随行更是此次行程的一大特色,彰显了祭祖的亲情底色:除王妃马秀英、世子朱标、二子朱槿外,后宫几位低位份的嫔御与部分官员家眷也一同前往,共计百余人。

此外,随行人员还包括礼官、乐师、医官、厨役、工匠、侍从等,仅负责祭祀礼仪的礼官就有五十余人,乐师三十余人,医官二十余人,厨役与侍从更是多达上千人。整个队伍如同一个移动的朝堂与宫廷,吃喝用度、政务处理、礼仪祭祀皆可在途中从容完成,尽显吴国国力之雄厚。

此次祭祖的礼仪规模,完全参照帝王祭祀的最高标准,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,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严谨与隆重。

车队前方,是由四十名礼官引领的仪仗队。礼官们身着绯色官袍,手持羽葆、幢幡、节钺等礼器,步伐整齐划一,神情肃穆庄重,每一步都踩在鼓点之上,尽显礼制威严。仪仗队之后,是三十名乐师组成的乐队,笙、箫、笛、鼓齐鸣,奏响《大明雅乐》,曲调庄重悠扬,响彻云霄,既彰显了皇家威仪,又饱含着对先祖的崇敬之情,余音袅袅,回荡在天地之间。

车队行进途中,礼仪规制丝毫不减:每过十里,便有专人提前设好香案,供百官与亲眷祭拜天地,祈求路途顺遂;每过五十里,便停下休整,礼官会带领部分官员举行小型祭祀仪式,焚香祷告,祈求先祖庇佑。龙辇所到之处,沿途州县的官员需提前三日在城外设案迎送,身着朝服,率官吏百姓跪拜行礼,不得有丝毫懈怠。

祭祀所需的礼器更是极尽奢华,无一不是稀世珍品:太牢(牛、羊、猪)三牲各九头,均是精心挑选的纯色牲畜,膘肥体壮,毛色光亮;祭帛选用上等素色丝绸,共计百匹,质地柔滑,色泽纯正;酒器为青铜铸造的爵、觚、尊等,纹饰精美古朴,厚重典雅;另有玉璧、玉圭等礼器,皆是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,温润通透,价值连城。这些礼器由专人看护,分装在数十辆专用车辆中,沿途层层护卫,谨防有半点差池。

为保障此次行程的绝对安全,朱元璋调动了最精锐的护卫力量,规模之大,令人咋舌。

车队最前方,是由五百名标翊卫精锐骑兵组成的先锋部队。他们身着玄甲,手持长枪,腰佩弯刀,背负燧发枪。坐骑皆是日行千里的良驹,奉命探查前路、清除障碍,确保主力行进无忧。

车队两侧,是标翊卫三千名步兵组成的护卫队。他们身着重甲,手持盾牌、长矛、弓箭等武器,步伐沉稳,目光锐利如鹰,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,任何异常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,如铜墙铁壁般守护着车队两侧。

车队后方,是三百名标翊卫骑兵组成的后卫部队,他们与先锋部队遥相呼应,负责防备后方的突袭与追击,形成首尾相顾的防御格局。

此外,朱元璋还特意调来了自己的亲军 —— 两百名 “锦衣卫” 精锐。他们乔装成侍从、工匠等模样,分散在车队各处,暗中保护帝王与亲眷的安全,其行踪隐秘,身手矫健,是最可靠的最后一道防线。

沿途州县的守军也提前接到严令,在车队经过的路段加强巡逻,严守关卡,清空沿途无关人等,确保道路畅通无阻。整个护卫队伍皆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士,他们训练有素,配合默契,将整个车队护得严严实实,纵使有千军万马,也难以突破这固若金汤的防御。

车队驶离应天府地界半日后,先前铺就的水泥路面便骤然中断,如同被利刃斩断一般。

那路面平整光洁,即便冬日也无过多泥泞,可往前再行几步,脚下的触感便截然不同 —— 一条蜿蜒在旷野中的寻常官道映入眼帘,与身后的水泥道形成鲜明对比,仿佛跨越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