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个选择,如三条岔路,一条通往安稳的辅佐之路,一条连着风险与军权,一条则可能陷入两难。朱槿望着三个方向的席位,老爹这是在考他,考他对朝堂局势的判断,更考他对自己未来的定位。
可朱槿没有半分犹豫,脚步径直朝着右侧武将席走去,在表哥李文忠身旁的空位坐下。那动作干脆利落,没有丝毫迟疑。
高台上的朱元璋瞥见这一幕,嘴角悄悄上扬了几分,眼底闪过一丝赞许,随即又恢复了沉稳,继续与徐达低语。
旁人或许觉得朱槿选得随意,可只有朱元璋知道,这孩子心里早有定数 —— 他既能帮朱标稳固储君之位,却也从未放下过开疆扩土的念想。这个选择,既是遵从本心,也是最适合他的路。
李文忠见朱槿坐下,立刻侧身过来,声音压得极低:“家里老爷子这段时间多亏你照料,听说他在勋泽庄住得舒心。还有九江那事,我儿求学能得良师教导,也全靠你费心。”
朱槿摆了摆手,语气轻快:“表哥说的哪里话?姑父本就是咱家人,表侄求学的事,我帮衬也是应该的,这点小事不值一提。以后表哥在外面征战的日子只会更多,家里安稳了,你才能安心在前线杀敌啊。” 他说着,还悄悄指了指案上的银酒壶,“今日这酒是庄子新酿的二锅头,一会儿咱哥俩可得多喝几杯。”
李文忠笑着点头,眼底满是亲近之意。
就在这时,侍从们提着银壶,按着席位顺序依次斟酒。银壶微微倾斜,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壶嘴缓缓注入青瓷杯中,泛起细密的酒花,勋泽庄二锅头特有的浓烈酒香瞬间在殿内散开,与殿外飘进来的梅花冷香交织缠绕,勾得人鼻尖发痒,心头发热。
朱元璋端起面前的玉杯,目光缓缓扫过殿内的将领与百官,最后落在朱槿身上,眼神里带着几分期许。
他清了清嗓子,声音洪亮如钟,满是帝王气度:“诸卿!今日设宴,一来为北伐归将洗尘,二来为大明安稳庆贺!昔年咱与诸卿从濠州起兵,历经无数艰辛,如今北伐大捷,收复失地、驱逐元寇,这都是靠诸卿浴血奋战才换来的!徐元帅运筹帷幄,常将军勇冠三军,文忠、邓俞、冯胜诸将奋勇杀敌,李善长、刘基诸臣居中调度,缺一不可!咱敬诸卿一杯,愿大明长治久安,愿诸卿与咱一同守护这天下!干杯!”
这番话掷地有声,听得殿内众人热血沸腾,胸中激荡着家国豪情。
“谢上位!愿大明长治久安!” 众人纷纷举杯,青瓷杯碰撞在一起,发出清脆的 “叮当” 声,如一串悦耳的风铃,在奉天殿内久久回荡。
朱槿也端起酒杯,望着眼前这满殿豪情、君臣同心的景象,心里满是笃定 —— 他选的这条路,没错。
奉天殿内的宴席刚开场时,处处透着规整的 “正经”。。
朱元璋端坐在御座上,玄色常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,他目光缓缓扫过阶下的徐达、常遇春、汤和等人,声音洪亮如钟,带着几分沙场磨砺出的厚重:“北伐大捷,复我失地,逐走元寇,诸位皆是大明的功臣!这份功劳,咱记在心里,百姓也记在心里!”
话音刚落,殿内立刻响起整齐的附和声,武将们纷纷拱手,声线里满是对军功的敬畏。
徐达率先起身,身姿依旧沉稳如松,拱手时动作标准,语气恭敬:“上位运筹帷幄,定下决胜之策,臣等不过是遵令行事,不敢居功。” 他每句话都循着君臣礼数,连眼神都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。
常遇春性子本就爽朗,见状也跟着起身,嗓门比徐达响了几分,带着武将特有的豪迈:“徐元帅说得在理!但咱也得说句实在的 —— 兄弟们在前线拼杀,刀光剑影里没一个孬种!这份功劳,是大伙用命换来的!”
这话戳中了众人的心思,殿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,连原本肃穆的氛围,都添了几分热血气。
接下来的光景,便成了半真半假的 “互相吹嘘”。
李文忠说起追击元军时,在荒漠里连赶三日路、渴得喝雪水的奔波,话还没说完,常遇春就拍着他的肩膀大笑:“好小子!有咱当年的劲儿!年轻有为,将来定是大明的栋梁!” 李文忠被夸得有些脸红,连忙摆手称不敢。
就连向来沉稳的徐达,在汤和 “若不是徐元帅断后,咱哪能顺利追敌” 的夸赞中,也难得露出几分笑意,抬手拍了拍汤和的胳膊:“你我兄弟多年,当年濠州起兵时,你护着咱的样子,咱还记得呢。” 几句话下来,早年征战的情谊翻涌上来,殿内的气氛愈发热络。
朱标坐在朱元璋身侧,始终保持着世子的端庄,一身素色锦袍衬得他温润谦和,偶尔在众人说话的间隙点头附和,眼神里满是对将领们的敬重。
这般正经热络的氛围没持续多久,随着侍从们提着陶壶穿梭而来,琥珀色的二锅头顺着壶嘴缓缓注入青瓷杯,酒液碰撞杯壁的轻响,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,殿内的风向渐渐变了。
最先打破规矩的还是常遇春。他端着斟满的酒杯,大步流星走到朱元璋面前,杯底在案几上轻轻一顿:“上位,臣敬您一杯!咱嘴笨,不会说好听的,就祝您身体康健,祝咱大明长治久安!”
话音落,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喉结滚动间,酒液顺着嘴角淌下几滴,也不在意,随手用袖子擦了擦。
朱元璋看着他这副豪爽模样,忍不住笑了,语气里带着几分亲近:“好,咱陪你一杯。难得今日高兴,不必拘着。”
有了常遇春带头,敬酒的热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奉天殿。武将们纷纷起身,或端着酒杯走向同僚,或朝着御座方向拱手,“敬您”“谢兄弟” 的声音此起彼伏。
殿内的喧闹声渐渐盖过了最初的庄重,杯盏碰撞的 “叮当” 声、众人的谈笑声、偶尔的爽朗大笑混在一起,连铜炉里木炭 “噼啪” 的燃烧声,都显得不那么清晰了。
灌酒的戏码也紧跟着上演。常遇春喝得兴起,一眼瞥见角落里的朱槿,大步走过去拽着他的胳膊不放:“兔崽子!你这二锅头够烈,合咱的胃口!今日必须陪咱多喝几杯,不然咱饶不了你!” 说着就夺过朱槿的酒杯,往里面倒酒,酒液满得溢出杯沿。
朱槿笑着想躲,无奈常遇春力气大,胳膊被攥得紧紧的:“常叔叔,我酒量真不如您,再喝就醉了。”
“别废话!今日先喝酒!” 常遇春不依不饶,一旁的李文忠也凑过来,忍着笑帮腔:“表弟,就陪常将军喝一杯,不然他可要在这殿里闹起来了,到时候谁也拦不住。”
朱标坐在一旁,看着眼前喧闹的场景,悄悄揉了揉发胀的额头。
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敬酒上,他悄悄起身,脚步轻缓地走到朱元璋身边,压低声音道:“父王,儿臣有些不胜酒力,想先离席歇息,免得在此失仪。”
朱元璋侧头看了他一眼,便点了点头,语气温和:“去吧,让侍从送你回去,路上小心。”
朱标躬身行礼后,转身轻步退出奉天殿。殿门闭合的瞬间,里面的喧闹声淡了几分,却又很快被新的笑声覆盖,仿佛那片刻的安静从未出现过。
二锅头的酒劲来得又快又猛,不过半个时辰,就有几位将领撑不住了。有的趴在案几上呼呼大睡,嘴角还挂着笑意;有的被侍从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离席,嘴里还含糊地喊着 “再喝一杯”;还有的靠在柱子上,眼神迷离地哼着军中的小调。
殿内渐渐空旷下来,最后只剩下徐达、常遇春、汤和、傅友德、李文忠,以及始终清醒的朱元璋与朱槿。
朱元璋能保持清醒,全靠多年军旅生涯练出的好酒量。他端着玉杯,看着眼前几位仍强撑着的将领,眼底带着几分笑意,偶尔还会端起酒杯,与他们隔空示意。
而朱槿看似与众人对饮,实则早在举杯的间隙,悄悄运转真气,将体内的酒气顺着指尖一点点驱散。此刻他面色红润,看着与醉酒之人无异,眼神却依旧清亮。
此时,常遇春正搂着朱槿的肩膀,晃着身子嚷嚷着要再喝一轮:“兔崽子,没看出来啊!你这酒量可以啊!比文忠那小子强多了!再陪咱喝几杯,今日不醉不归!” 汤和、傅友德等人也围了过来,纷纷举着酒杯劝酒,就连向来沉稳的徐达,也端着酒杯走到近前,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,显然也想再喝几杯。
朱元璋看着眼前这热闹的场景,忽然笑了笑,放下手中的玉杯,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众人听见:“好了,你们这些当叔叔的,别总围着朱槿闹。他年纪轻,哪经得住你们这么灌?”
众人闻声,纷纷停下动作,转头看向御座上的朱元璋,眼神里还带着几分酒意的迷离。
朱元璋站起身,目光扫过空旷的奉天殿 —— 案几上散落着酒杯,地上还有几滴酒渍,远处的铜炉里,炭火已渐渐弱了下去。他缓缓开口:“这殿里如今也没人了,酒喝得也不尽兴。跟咱去文华殿偏殿吧,那里地方小,更自在些,咱们接着喝,也说说心里话。”
徐达、常遇春等人闻言,顿时眼前一亮,酒意仿佛都醒了几分。常遇春率先欢呼起来,拽着朱槿的胳膊就往殿外走:“好!还是上位懂咱!走,去偏殿接着喝!今日非得把这二锅头喝够不可!”
汤和、傅友德等人也笑着跟上,徐达则走到朱元璋身边,与他并肩而行,低声说着些军中的琐事。朱槿被常遇春拽着胳膊,脚步有些踉跄,却也忍不住笑 —— 这君臣同饮的热闹,比殿内的庄重更让人觉得温暖。
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走出奉天殿,殿门缓缓闭合,将最后一丝喧闹也关在了里面,只留下满殿的酒香,还在空气中轻轻弥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