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0章 景和宫(2 / 2)

至正十六年,朱元璋率军攻占扬州,马世熊为寻求庇护,将时年十八岁的孙氏献给朱元璋。初见时,孙氏不卑不亢的气质便吸引了朱元璋 —— 她既没有寻常女子的怯懦,也没有刻意逢迎的谄媚,那份超越同龄人的聪慧与分寸感,让她在朱元璋的后院中渐渐崭露头角。

待朱元璋登基建立大明,孙氏虽因马皇后尚在,未获后宫最高位份,却被赋予了协助马皇后打理后宫的重任。

马皇后素来贤德,对孙氏也十分认可,曾向朱元璋称赞她 “古贤女也,能辅我安内”。

这份来自皇后的肯定,让孙氏在后宫中更具威望。后来马皇后去世,朱元璋感念孙氏的贤德与能力,将她册封为成穆贵妃,使她成为大明首位贵妃,直至洪武七年病逝,年仅三十一岁。

在陪伴朱元璋的岁月里,孙氏共为他生下四位女儿。其中长女临安公主后来嫁与韩国公李善长之子李祺,次女怀庆公主则许配给寿州人王宁,另外两个女儿却不幸夭折,成为孙氏心中难以磨灭的遗憾。

此刻的东暖阁内,烛火摇曳,光影在棋桌上跳跃,黑白棋子已在棋盘上布下大半。

朱元璋素来酷爱围棋,史载他曾与徐达对弈,因徐达棋艺高超却巧妙让子,还特意赐下 “胜棋楼” 以作纪念。

可今日,他虽执黑棋在手,手指捏着棋子却迟迟未落,眉头微蹙,平日里舒展的眉宇间满是愁绪,连指节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
对面执白棋的孙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,手中的棋子也停在半空,没有贸然打破这份沉寂。许久,她才轻声开口,声音温婉得像窗外的月色,悄悄驱散了暖阁内的凝重:“上位,该您落子了。”

朱元璋这才回过神,目光匆匆扫过棋盘,随手将黑棋落在右下角,直逼孙氏的一片白棋 —— 他的棋风向来如他治国般刚猛,喜欢直攻腹地,从不做迂回周旋。

孙氏看着那枚强势落下的黑棋,眼底闪过一丝浅笑,随即执起白棋,轻轻落在黑棋侧方。这一步看似温和,却稳稳守住了自己的棋路,将朱元璋的攻势悄然化解。她的棋风与朱元璋截然相反,稳扎稳打,以守为攻,总能在不经意间找到破局之法。

“你这棋路,倒比从前更沉稳了。” 朱元璋看着棋盘,语气平淡,可眉头依旧没有松开。

孙氏抬眼望向他,嘴角含着浅淡的笑意:“上位棋风刚劲,臣妾若是不沉稳些,早该输得一败涂地了。” 说着,她手中的白棋停在指间,话锋轻轻一转,语气中带着关切,“只是上位今日入殿起,眉头就没舒展过,可是朝堂上有烦心事?”

朱元璋闻言,动作一顿,长长地叹了口气,放下手中的棋子,靠在椅背上,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,语气中满是郁气:“如今皇宫之内,居然还有咱的人不能进去的地方!”

孙氏静静听着,心中已然明了 —— 方才毛骧曾悄悄来传信,说世子与二公子此刻正在东宫饮酒,可东宫守卫森严,蒋瓛与锦儿亲自守在门口,毛骧根本无法探知里面的情况。

这般 “失控” 的感觉,让朱元璋心中很是不快。可这事,他又无法对王妃诉说,毕竟那两位都是她的亲生儿子,思来想去,也只有在孙氏面前,才能一吐为快。

孙氏缓缓起身,走到朱元璋身后,温热的指尖轻轻落在他紧绷的太阳穴上,力道不轻不重,顺着经络缓缓按压。

她掌心的温度传过去,像春日里的暖阳,悄悄熨帖着朱元璋心中的烦躁。

“上位,您先别急。” 她的声音放得更柔,贴着朱元璋的耳畔轻声说道,“世子与二公子皆是马姐姐教养长大,素来懂礼知节。今日在东宫相聚,许是兄弟间久未谈心,想寻个清静说说话罢了。蒋瓛与锦儿守在门口,未必是要拦着谁,或许是怕旁人贸然打扰了两位公子的叙旧,也是一片细心。”

“再是叙旧,这皇宫里的地方,哪有咱的人探不得的道理?” 朱元璋喉间哼了一声,语气依旧带着几分郁气,“他们这般做,倒像是把东宫当成了自家地盘,忘了这天下是谁的!”

孙氏指尖不停,继续缓缓按压着他的肩颈,将他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揉得松弛:“上位说的是理,可父子、兄弟之间,有时也不必太较真。您想啊,世子是未来的储君,二公子也日渐长成,兄弟二人能好好相处,日后便是上位您的助力,也是大明的福气。今日他们不愿被打扰,许是怕言行有失,落人口舌,反倒让您操心。”

她顿了顿,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树影上,声音又软了几分:“再说,毛骧虽没能探知里面的情况,可东宫毕竟在皇宫之内,有侍卫层层把守,两位公子绝不会有半分差池。您若是实在放心不下,明日晨起,召两位公子来跟前问一问便是,何苦今日为这事扰了心神,伤了龙体?”

说着,她伸手从一旁的食盒里取了块蜜渍青梅,递到朱元璋唇边:“您尝尝这个,是臣妾今日让小厨房新做的,酸甜开胃,能解解烦忧。您为了天下操劳,若是因这点小事伤了身体,反倒让有心人趁机生事,不值当的。”

朱元璋张口含住青梅,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,渐渐冲淡了心头的郁气。他偏过头,看着孙氏温柔的眉眼,她眼中没有半分谄媚,只有真切的关切。

想起往日里,无论他是喜是怒,孙氏总能这般不急不躁地陪在身边,用最软的话化解他最硬的脾性,心中的烦躁渐渐消散。

正当年朱元璋与孙氏在东暖阁对弈谈心,消解愁绪之际,殿外忽然传来轻细的脚步声,紧接着是毛骧低缓的禀报声:“上位,属下有要事回禀。”

朱元璋抬手止住落子的动作,眉头微挑,沉声道:“进来说。”

毛骧推门而入,躬身行礼后,双手捧着一坛酒与一封奏折,恭敬说道:“回上位,二公子令人送来了新酿的酒,还一同带来了世子殿下写的奏折。”

朱元璋目光扫过锦盒与奏折,脸色沉了沉,语气带着几分不满:“他们两个兔崽子,为何不亲自送来?倒是学会使唤人了!”

毛骧头埋得更低,小心翼翼地回话:“回禀上位,世子与二公子在东宫饮酒时,都已喝醉,如今已然睡下,实在无法亲自前来,才特意让人将东西送来。”

“!” 朱元璋猛地拍了下桌案,棋子被震得微微跳动,“这两个兔崽子!真是越大越不像话!” 话虽带着怒气,可眼底的郁气却比先前淡了几分 。

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火气,先伸手拿起那封奏折。展开奏折时,手指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,可随着目光在字里行间游走,他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,嘴角甚至悄悄勾起了一抹浅淡的弧度。

一旁的孙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,见朱元璋神色缓和,才轻声问道:“上位,可是有什么好消息么?”

朱元璋合上奏折,随手放在桌案上,语气平淡地说道:“没什么,不过是些朝堂上的寻常事。”

孙氏心中立刻明了 —— 朱标所呈的奏折,定然是关乎朝中政务,而后宫不得干政,这是铁律。她不再多问,只是看着朱元璋脸上掩不住的笑意,心中已然有了答案:定是世子所奏之事,合了上位的心意。

朱元璋心情大好,指着毛骧带来的那坛酒,对身旁的宫女吩咐道:“把这酒打开,今日难得高兴,你陪咱好好喝一杯。”

宫女连忙上前,小心翼翼地打开酒坛,一股清冽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,在暖阁内萦绕。朱元璋端起酒杯,与孙氏轻轻一碰,仰头饮下大半杯,脸上的笑意更浓了。

他此刻只觉心中畅快,全然没料到,朱槿今日这看似随意的送酒之举,竟在无形中悄然改变了命运的轨迹 —— 日后的怀庆公主,会因此提前一年出现在历史的篇章里,开启一段与原本截然不同的人生。